这一眨眼的功夫，秦夫人的面上神情恢复如常。她是今日寿宴的主角，京都中各路大户人家都已到齐前来恭贺。此时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必须强撑着先去前院里招待。秦夫人眼中弥漫着苦涩，脸上却有着生硬笑容。她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向着屋里望过去。随即才一咬牙，领着王妈妈就此离开。屋里的几名婆子正手忙脚乱收拾着残局，那长得怪物般的二少爷时不时发病抽搐，嘴里吐着白沫极为吓人。婆子们为此折磨的苦不堪言，最终也只能咬着牙，忍着恶心上前去处置。石门洞外的响声很快消停，她们听着外间动静已然消失不见，终于再也管不住那张嘴。“前院里不过是放些炮仗就将他吓成了这个样子，看样子还真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了。”

“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在这院里帮忙比在其他地方月钱来的高些，就算是有什么累咱们也就忍着吧。”

“呵，要不是因为被夫人挑选上，你真以为我愿意来这里干活？我还不愿意伺候这么个人呢，宁愿月钱少一点！”

梁鼎天在窗户边透过小洞看见里面几名婆子面色各异。有的满脸不耐烦，有的眼里带着嫌弃，还有甚者眉眼中皆是愁苦。她们或是自愿，或是被逼的。此时此刻看着屋中的狼藉，以及那不成人一样的二少爷，神情里多少有着恨意。几人将二少爷从地上搀扶起来，捆绑在他腰间的锁链还是没有松开。她们将底下铺着的绒地毯就此扯开，特意从柜子里拿了一床新的铺就在地上。臭气萦绕在屋子里经久不散，好些婆子忍不住干呕起来。她们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将地毯换好，便是又忙着去烧水为二少爷洗刷身子。众人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等着屋里的味儿去了去后，终于瘫软跌坐在地上喘口气。一名婆子擦着额角上的汗珠，满面愁苦道。“夫人有没有说过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院子呀？先前做工的时候就说过一人只在这里待五年，现在时候也快差不多了吧。”

“我儿媳妇儿前些日子怀了孕，现在胎位不正，大夫吩咐过要好生在家里安胎。”

“我这个当婆婆的眼下手脚还麻利着，便是想着回去照顾她，等家里添了人丁后那还更需要人帮忙的。”

话音落地，有婆子压着声音，小心回道。“我劝你还是早先绝了这个心思吧，夫人没开口，咱们谁也别想走。”

“从开始做工那一日起，我就没什么日子能够回家去。你家里人倒还有法子给你捎个口信过来，也不知道我家里那几口人眼瞎过得如何了。”

说罢，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话一说到这个份上，梁鼎天对于秦家里的院子更加好奇。便是想着法子，想要弄明白这二少爷的存在对于秦郐来讲到底有何妙用。回味着此前秦夫人话里的意思，二少爷似乎还能够救人性命来着……似乎若非因着此等任务，他也不可能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般正想着，屋中又有一名面色阴沉的婆子摇着头开口道。“不是我吓唬你们，说不定咱们大家伙儿都别想着从这里离开了……你们可还记得此前在二少爷院里服侍的那几位妈妈？”

婆子们听着此话瞬间回过头去，个个面色严肃起来。众人眼里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害怕和担忧，呆坐在地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那几位妈妈可是夫人特地从江北处寻来的，据说她们都是在当地开什么疗养馆的。个个手脚麻利的不得了，就连躺在床上的瘫子都能被他们给伺候活起来。”

“她们比我们早先来几年，等着五年时候一满，说是个个个领了大笔银钱回江北养老去了，其实全都是放狗屁！”

婆子话说到这里，对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面上是死一般的灰白。“那她们人都到哪里去了？到底有没有回江北养老？”

“要不是因为夫人此前承诺的那笔养老银子，谁愿意和家里人分别这么好几年，在这里照顾着他呀！”

众多婆子的心声大多一样，起先还会因为银钱好生照顾着二少爷。而后光是看着这么个怪物就胃里边直恶心，对他的态度也就越加恶劣起来。但王妈妈三五不时便会来院子里走一趟，就此来敲打着她们，几年过去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大岔子来。这么一番话讲出来，顿时有人眼里闪动着泪光，害怕到几乎快要掉下泪来。“那咱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难不成真就在这里等死？”

“说起来我们几个老姐妹也真是糊涂，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容许活人揣着秘密出去！”

“是我们此前想的太过完美了，现在别说是那笔养老钱了，就算是连自己的性命也得搭进去，可怜我还没见着我那未出世的小孙子……”婆子们各自抽泣起来，看着角落里瑟缩的二少爷更加仇恨于他。梁鼎天看着她们心慌意乱，胆颤心惊，随后又低声咒骂起来。再然后这帮老婆子没有想出应对的所以然，只好靠坐在墙边处，裹着被褥先行睡去。梁鼎天看了半天，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能够探身入内。不得已之下，只好打算先行离去。他放缓脚步，顺着原先来时的路，翻过石墙落在草坪处。随着站定脚步，梁鼎天拍了拍衣袖上说沾染着的灰尘。他突然手中动作一顿，察觉身后有异样传来。一道刻意被放缓的呼吸声正在渐渐远去，声音的主人更是身子轻颤发出衣料摩擦声。梁鼎天猛然回头，看见正对着自己的石门处墙根儿，有一面色惨白的老婆子正满面惊诧地盯着自己。此人是先前跟出来通风报信，被秦夫人扇了一巴掌的那婆子，想来此刻是被罚跪在此处。“你……你是何人！竟然胆敢擅闯瓦舍！你怕是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