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马车里探出一只苍白素手将布帘给掀开。绍念慈虚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突然出现在梁鼎天眼中，人看上去像是一朵失了生气的娇花似的。“我没什么所需要的，公子自行请便就是。”

透着马车被掀开的缝隙，梁鼎天看见沈蝶衣抱剑坐在车门边处已睡着了。她眉头紧锁，浑身呈现出防备姿态，显然是不大喜欢绍念慈。梁鼎天点头应下，身旁只带了个随从与自己同行前往市集。此行路上要准备的东西大多都已齐全，眼下梁鼎天买的全是些热干粮。就在等着摊贩将包子装入纸包里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啼哭声。随从率先转过头去，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啧啧，怎么一大清早就碰见有人家在出殡。”

“云大爷，咱们这运气还真是好呢。”

梁鼎天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数十人组成的出殡队伍此时扛着花圈灵幡等物，一路走一路扯着嗓子干嚎。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看出他们面上并无太多悲伤神色，就连眼角也没见着有半分泪水滑落。这时，小厮疑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户人家好生奇怪，为什么出殡的物品上没有写着主人家的姓氏。”

“云大爷，您看那花圈上竟然是空白着的。”

此话一出，坐着早点摊子上吃饭的闲人们忍不住开口解释。“想来二位是不知道近日城中的风云，自然也不清楚这出殡的人家是哪一户了。”

“那后面棺木里所装的并无尸骨，只是所死之人的衣裳，出行之人只有寥寥数人，可见这场丧事不能大办呀。”

梁鼎天眉头一皱，怀揣着疑惑反问道。“难不成这是昌平侯府的出殡队伍？”

闻言，与之搭话的几名男子立刻点头。“这位大爷反应好灵敏。”

“眼下这出殡队伍可不就是昌平侯府的，要说他们家二公子还真是……让人有些预料不到啊。”

“他运气差遇上歹徒也就算了，竟然在慌乱之中还将自家姨娘以及幼弟幼妹给杀了个干净，真真是好狠的心啊！”

先前听闻此事时，众人只知晓沈远将姨娘们给杀了，没想到底下那些三五岁的弟妹也难逃毒手。小厮赫然摇头叹气，面上一副诧异神情。“难怪这件事情没有对外声张，传出去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如今大家只是当沈二少爷死了，就连丧事都已给他举办，往后还真就没这么个人了。”

梁鼎天望着出殡队伍渐行渐远，很快将心神收回。他付过银钱，将包子甩给身后小厮。“平生不管闲事，只做闲人就好。”

“此时咱们能够得片刻清闲，可就偷着乐吧。”

小厮捧着热包子，瞬间被烫的龇牙咧嘴。两人在集市上好生逛过一圈，待到日上三竿草草吃过饭后才回渡口处。此时等候客船的百姓已经陆陆续续走向此处，各色船只上的水手也开始往自家航船上搬运货物。沈括等人在马车里睡过一觉，舒展着身子从里走下时，方才觉得时候正好。随着官兵从渡口处撤离，众人的航船也已行到口岸边。梁鼎天起先只知道沈括有钱，但没想到他的有钱表现在方方面面。此时从浩瀚烟海上一路逼近的航船简直如同庞然大物般，比之周围的官家货船都大上五六倍。一时之间，渡口处的百姓全都抬头望去，各自难掩面上惊讶神色，嘴里还在啧啧称奇不止。“听说这么大的航船是归属私人所有，也不知道主家到底是多么有钱了。”

“连官家货船都没这么大，如此大的航船就是养些水手，每年花费银子也是个惊天数字。”

“要是能有好命去这样的航船上当水手，待跑到外海去走一圈回来，可不就会荷包瞬间鼓胀？”

沈括神清气爽地站在渡口处，听着周围人如此话语，更是觉得面上有光。梁鼎天看他似乎自从得了皇商名号后就越发不可一世，暗自猜疑起对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做生意过来的。像他这样的性情中人，竟然还能将生意做得如此顺风顺水，也不知道背后到底是有何人庇护。随着航船已经到渡口处，铁链刚一锁上，众人随即迈步进入船舱。沈括意气风发走在前面，对着大家一再说起他这艘航船的精妙之处，以及上下共十层的宽敞住所。“这航船起先建造的时候前后就花了快有十年的功夫，我也是费尽不少心思才从别人手中买来的，前两年跑外海的时候没少让别人眼馋，如今你们也算是有福气。”

“凡是你们在地面上所能玩到的花样航船上都有，想住哪尽管住就是，不要同我客气！”

闻听此言，沈蝶衣立刻带着人往二楼处走去。“我不喜欢住太高的地方，离着海面近一点，能够闻到海水的咸腥味最好。”

“晚间我不起来吃饭了，你们随意就是。”

她这一走，场上就只剩下绍念慈一个女子。她的脚踝伤到现在还没好，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似乎甲板上的一阵海风吹来都能将她吹翻过去。眼见着众人全都向自己望过来，她干笑道。“我无所谓住哪里，只要方便就好。”

沈括让船上特别跟随的婆子带她去一楼处，叮嘱人一定要左右陪伴，好生伺候着。余下所剩的男人毫无顾忌，各自寻着屋子住了进去。梁鼎天找了间稍显安静的房间，刚一躺下便听见水手们齐刷刷向着船舱处跑去。没过多时，船在发出一阵轰隆声后，随即收锚下运河。渡口处离去的船只各有方向，随着船行有半炷香的功夫，浩瀚烟波上的可视范围极为有限，目光所能看见的地方似乎已无船跟来。梁鼎天睡过一场囫囵觉，起身走到门外甲板栏杆处站定。弥漫着咸腥味儿的水汽扑面而来，顿时让他头脑清醒许多。连接都城和江北的运河宽敞无比，两岸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似的。梁鼎天正看得起劲，顶上突然传来沈括的话语声。对方站在二楼处，猛然抬手将一物向他抛掷过来。“云兄，你且看看，这后方是不是有人跟着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