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提着心，气氛沉重。小孩子经不住吓，周文德从生死光头走了一遭，醒来后还是浑浑噩噩的。这时各家生起火，刘芝把他护在臂弯里，抱着心肝宝贝似的，片刻也舍不得撒开。不出多时，周文德沉沉睡去。周成顺走过来烘手，探头看了眼：“睡着了？”

“嗯。”

周文德抬头呼出一口热气，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犹豫片刻，还是把话说出口。“这次咱家石头平安无事，可多亏了时昭。”

“哦。”

刘芝满不在乎地应了声，那又怎么样？这是那死丫头应该做的！先前她说要系绳子，害石头跌倒的事，她还没和她算账呢。心里如此想，她嘴上也说了出来。周成顺立马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先前他也不待见时昭，可经过一次次生死关头，那些芥蒂已不知不觉烟消云散。尤其是今天的事，他对她感激不尽。“话不能这么说。”

周成顺收回手，插进袖中，缩着脖子，活似一只鹌鹑，“她可是救了石头的命，再怎么说，咱们也得对她道句谢。”

刘芝撇嘴：“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周成顺沉下嘴角，在夜色中更显严肃。“说什么糊涂话？”

他瞪大眼，指着呼呼大睡的周文德道：“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你也是孩子他娘，平日咱们求菩萨保佑还得去还愿呢，你是锯了嘴的葫芦，道不出谢？”

“可……”刘芝还不乐意，梗着脖子要反驳，可周成顺已打定主意。“就这么说好了！一会吃完饭，咱一起去。”

刘芝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虽说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她是个软骨头，一向把家里的男人当做天，只好同意了。哼，去就去！夜色更深。厚重的乌云掩住星月，夜色中，只见几堆火光忽明忽暗。这时才过戌时。白日的雪暴约莫耗光了老天爷的精力，这时雪小了许多，洋洋洒洒落下，相比其白日并不算冷。时昭没进帐篷，就在外头烤火。身后响起“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她没回头。“昭儿。”

一个人绕道近前，语气略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吃饭了没？咋一个人坐着？”

时昭抬眸，来人是周成顺。呦，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天，没看见日月，于是自言自语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自以为很小声，实则被周成顺听得一清二楚。他面露尴尬。落后几步的刘芝一听，就炸开毛，大步冲到近前：“你说谁是黄鼠狼呢？”

既然也被听见了，时昭大大方方的说：“你们啊，否则好端端的，过来找我做什么？”

“你！”

刘芝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扬起手就想扇她：“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撕碎你这张烂嘴！”

手还未落下，就被周成顺拦住。“住手！”

周成顺瞪她，“你就这是把我方才话当耳边风了？”

刘芝用力抽回手，忿忿不平地“哼”了声。转头对时昭，周成顺又换上一幅好脾气，点头哈腰道：“昭儿，不好意思，你别和她计较。”

“免了。”

时昭眼皮垂下，烘着手，漫不经心道，“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好。”

周成顺看出她不耐，清了清嗓子，识趣道，“我来找你，是想和你道声谢，今日都亏你救了我家石头，不然……”说到此处，他搓了搓手，咽下话音，转而道。“这个恩情，咱家一辈子也报答不了，不过以后你要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我能帮就帮。”

咦，竟真不是来闹幺蛾子的。时昭眼中有意外一闪而过，一时没说话。她的沉默落入刘芝眼里，就换了另一个意思，就在旁阴阳怪气道：“你看，我说不用不用，你还非要来，你乐意道谢，人家肯领吗？”

时昭晒然一笑，拍拍手起身。“有谢意是好事，总比不知感激的人好。”

顿了顿，她笑了，“说起来也有意思。”

周成顺挠头，不解她意：“昭儿，你说什么有意思？”

时昭眼中笑意盈盈，却没继续说。——他们视小七为草芥，与自己闹出许多矛盾，却为了他那宝贝儿子，愿意拉下脸向她道谢。她不知该替小七可悲好，还是说他们达理好？罢了，总之与她无关。懒得多言，时昭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这声谢我领了，不过为免误会，我还是提前说一声，我救人是本能之举，可若知道救的是你儿子，我八成不会出手，所以你不必跑这一趟。”

说完不等他回复，弯腰钻入帐篷。留下周成站在原地，久久无言。“听见了没？”

刘芝用手戳他，“人家根本不乐意救，哼，到底不是咱周家的人，哪里会为我们考虑？”

周成顺叹了口气，可时昭救了石头，总是不争的事实。算了，他摇摇头，没把这话说出口。“回去吧。”

他转身往回后，刘芝连忙跟上。这夜十分漫长。时昭双手交叉在脑后，仰面躺着，身边的小七和爷爷奶奶早已去见了周公，可时昭迟迟没有睡意，任由一布之隔的风雪声入耳。噼里啪啦——炭火炸裂，发出细微的响动。火光明灭不定，隔壁帐篷的苏三一家也还未睡，“窸窸窣窣”的翻动声过后，时昭听见冯婶的啜泣声。“白日没和昭儿说，我愁了一整日，咱们家丢的行李箱不多，可丢的都是粮食，余下这点，还不够吃三五日的。”

苏三也在唉声叹气。两人的声音模糊不清，时昭隐约听见冯婶又道。“不止咱家，还有富贵家，也丢了许多粮食，唉，幸好之前昭儿从那什么老爷那抢了些。”

“还有……”时昭彻底没了睡意，坐起来揉额角。没了米，大家寸步难行……说起来，她空间里倒有不少米。可有是一回事，拿出来是一回事。那么多米，只要她拿出来，谁都会起疑心，到时候一堆麻烦事接踵而至。可不拿出来也不行。此事就这么进了死胡同，时昭眼冒金星，往后倒回被褥里——明日有愁明日愁吧。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