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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血色独角兽军旗扬起的那一刻,沉着冷静的炮长突然不再紧绷,身体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那种感觉就像地震洪水来临的瞬间,明知不可逃而直面天灾之人,恐惧已被他抛之脑后。
他拔出腰间的配枪,指向天空中那翱翔的身影,金红色的焰火从枪口涌出。 铛—— 亮银色的闪电骤然落下,劈开了脚下的火海,瞳孔骤缩的炮长顿时失神,只感觉天地旋转,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丰富了起来。 他看到了惊慌失措的部下们,看到了落地的少女咬着烟卷(甘草棒)抬手三枪,两个小伍长还没拔枪就被打爆了脑袋,看到了她从衣摆后面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长串的手雷,抬手抛向四周;看到了…… …嗯,看到了自己没有脑袋的身体倒在地上,在不停的抽搐。 “轰——!轰——!轰——!轰——!”一团团烟雾在阵地前沿炸开,慌乱中的炮兵们手足无措,在同样六神无主的军官们带领下背靠背原地组成方阵,枪口对准四周,紧张的寻找敌人。 “镇定,保持镇定,所有人服从指挥,擅自逃跑者就地处决!”
“敌人就在周围,所有人警戒,执行炮长的命令,敌人就在周围!”
“报告大人,炮、炮长死了!”
“住口,再敢动摇军心我现在就杀了你!”
……慌乱与恐惧的气氛在烟雾中蔓延,无数的喘息与心跳相互交织,所有人都在惊吓所有人,共同摧毁了最后一丝理智。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莉莎,此时倒是相当的冷静,甚至慢条斯理的给手中的审判官左轮装弹,半蹲在地上打量那些被她吓坏了的敌人。 “啊…因为莉莎已经长大了啊,不再是小孩子了。”
自言自语的女孩儿随手甩了个枪花,用力掰开枪机:
“长大了,就得比小的时候更厉害才可以。”枪口顶起帽檐,猩红的眼眸已经锁定了她的目标,刺目的枪焰瞬间照亮了一张张惊恐的脸。 “她、她在那儿!”
军官大吼的同时就感觉被重重一推,鲜血在胸口中央绽放,身体不自觉的瘫倒在地;被挡住的士兵吓得一脚踹开长官尸体,果断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枪声开始在阵地上炸开,数以百计的铅弹在层层迷雾间呼啸,犹如乌云间闪动的雷鸣。 “砰——!!!!”
咧开嘴角的女孩儿附身躲过迎面扫来的一排齐射,铅弹在娇小的身躯周围不断溅开尘土,激烈的催促着从背后滑落的博尔尼步枪,甩出回应节奏的枪火。 指挥射击的伍长应声倒地,脑袋在众目睽睽下变成了炸开的西瓜,紧接着…… 噗—— 前排的线列兵们纷纷一颤,死死盯着从他们头顶飞过的黑影——绑着克洛维军旗的步枪,正钉在伍长的尸体上。 很快,他们就要为自己这个刹那间的分神而后悔…带着扔出步枪的惯性,身体腾空少女再次拔出挂在大腿上的审判官左轮,对着走神的敌人逐个点名。 枪焰在浓雾中亮起的瞬间,十二名帝国线列兵随退膛的弹壳一齐落地。 而女孩儿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开火!开火!开火!”
此起彼伏的惨叫,忽明忽暗的枪焰让炮兵阵地的士兵们心惊胆战,此刻还在不停扣动扳机的他们已经不再是绞杀敌人,只是纯粹壮胆而已。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根本毫无意义。 “她在这边,我看见……?!”
“开火,别傻愣着,否则我们都得死!”
“撤退,撤退!”
“不好,我们中圈套了!”
……枪声愈发密集,六神无主的嘉兰军团炮兵们组织度已经彻底崩溃,只剩下本能的反抗,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正在和敌人作战,还是崩溃之后的疯狂。 当然,很快这二者之间就不再有区别了。 “克洛维游骑兵——进攻!”
伴随着夏尔·桑德斯的怒吼,将近两千名的士兵狂奔着冲上高地,骤雨般的枪声在炮兵们的身后响起。 根本来不及反应,笼罩在迷雾中惨叫的帝国线列兵们就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他们中有些人提前猜到了危险,试图从阵地的边缘突围,但很显然这根本毫无意义——等待了太久的骑兵上校,根本不容许自己再重复之前的错误。 沿着外围阵地的土坡,两个营的克洛维散兵们展开横队,如同射击比赛般收割着溃散的逃兵们,这些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反抗是什么,只几轮自由开火之后,堑壕和土坑上就已经躺满了帝国士兵的尸体。 而正面战斗也相差仿佛…端着莱顿步枪和卡宾枪的散兵们——或者说夏尔·桑德斯坚持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般涌入阵地,在混乱的帝国溃兵中任意冲杀;甚至有不少士兵热血上头,拔出佩刀直接冲上去和敌人肉搏,试图用更直接的方式向帝国人表达自己的热情。 这种愚蠢的行为刚出现苗头就被骑兵上校制止了,他严厉斥责了极个别士兵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要求他们必须像个步兵那样战斗,组成刺刀墙推进,收割残兵。 面对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胜利,夏尔·桑德斯的脸上没有任何兴奋或喜悦,他很清楚这一切跟自己的指挥或者冒险都无关,当安森·巴赫总司令将自己派到高地战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必然会获得胜利的,因为…… “嘟————!!!!”
刺耳的铁哨声突然在战场上空奏响,失神的骑兵上校猛地回头,就看到阵线右翼的刺刀墙突然散开,并且爆发出阵阵激烈的欢呼。 望向被激动万分的士兵们簇拥的少女身影,夏尔·桑德斯终于长松了口气,紧绷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些许。 “向您致敬,莉莎·巴赫小姐。”
骑兵上校摘下头上的军帽,毕恭毕敬的向女孩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您辉煌的战绩和英勇无畏的身姿,游骑兵军团将永远铭记在……”
“还没有结束呢!”满脸脏兮兮,从头到脚都是灰尘和泥土的女孩儿叉着腰摆出大警长的姿态,一本正经的模样比对方还像个指挥官:“我们只是刚刚攻克了高地而已,嘉兰军团并没有全部投降,军旗山还在被敌人团团包围,有什么事情都等仗打完了再说!”
一边说着,女孩儿还模仿着安森的样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稍微按住帽檐;只不过力道太重,直接盖住了大半张脸。 尽管如此,却还是足够让在场游骑兵军团的军官和士兵们羞愧…自己这边刚刚为了一场小小的胜利欢呼雀跃,真正的功臣却还在为了整场战役忧心忡忡,丝毫不敢居功自傲。 什么叫差距,这就是差距——还是和这么小的小女孩儿! 莉莎板着脸看向骑兵上校,她倒是没想太多,只是很担心军旗山那边:再拖下去,卡尔那个倒霉的家伙肯定就快要撑不住啦! “您说的没错,军旗山的胜负才是真正重中之重。”
面色微红的夏尔·桑德斯赶紧收敛了自己的笑容:“相较之下,这场红月高地争夺战的胜负仅仅是…嗯?您、您说什么,赢了?!”
“是啊。”
女孩儿叉着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莉莎还有眼镜大叔你,不是已经把高地攻下来了吗?”
“攻下来了?!”
骑兵上校瞪大眼睛:“可我们仅仅才突破敌人的炮兵阵…啊!难不成……”
“没错,莉莎找到了那个叫嘉兰爵士的家伙。”女孩儿抬手指了指身后:
“他已经答应投降了。”……………………………… “没错,我可以现在就向您还有您身后的安森·巴赫投降。”
嘉兰爵士微微颔首:
“但那是有条件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平静如水,云淡风轻的帝国贵族老爷,夏尔·桑德斯突然感觉到分外的不适——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投降的是自己呢! “条件?嘉兰爵士,您现在的处境可不允许您提条件。”
瞥了眼高地下方硝烟弥漫的战场,骑兵上校冷冷道:“我以我个人名誉向您保证,您和您的部下可以得到与身份相符的待遇,我们也不会动您的私人财物,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因为克洛维人,是秩序世界的文明人。”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哪里的文明人会推翻他们的国王…当然我不是来和您争这个的。”
嘉兰爵士笑了笑:“但如果我坚持不肯投降,您又能怎么办?”
“您尽管可以试试看,高地已经被我们拿下了,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被杀光,我个人倒是不介意您这么做。”
“没错,我丝毫不怀疑你们能办到这一点,战斗进行到这种程度,接下来确实只剩下屠杀而已;红月干道的地形太窄,被夺走高地的嘉兰军团根本跑不掉。”
他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目光却意味深长:
“可军旗山难道不也一样?”“……我开始厌恶和您说这些废话了。”
夏尔·桑德斯冷冷的挑起眉头,右手下意识按住腰间的佩刀:
“或许我应该向总司令大人汇报,嘉兰爵士不小心死在混战当中?”“最好不要这么做。”
嘉兰爵士笑了:“不为我自己,而是阁下您的前途。”
“……” “让我活着,下令嘉兰军团集体投降,你们就能立刻结束这边的战斗,调转方向救援被围困的军旗山。”
打量着面沉如水的骑兵上校,嘉兰爵士轻声开口道:“您我都知道,这场战斗我们双方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靠着最后一点渺茫的胜利希望坚持罢了;这种时候只需要充分的契机,就能让其中一方士气崩溃,当场瓦解!”
“哦。”
夏尔·桑德斯来了兴趣:“比如说?”
“比如……” 嘉兰爵士的目光眺望了下远处的军旗山:“让费尔南多·赫瑞德大人的军队,看到嘉兰军团的旗帜和士兵,出现在克洛维人的阵列之中。”
骑兵上校的瞳孔骤缩了下。 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他突然真的很想一枪崩了眼前这家伙;虽然对此人略有耳闻,但这种没有半点下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实在是对他的世界观产生了过分的冲击。 一个完全没有道德下限,为了活命连当叛徒都能当得毫无心理压力的帝国骑士——没错,这家伙居然还是个货真价实的骑士——已经不是让人感到厌恶,而是恐惧。 “你要背叛帝国?”
“恰恰相反,我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帝国;更准确的说,是为了此刻红月行省数以万计的帝国士兵和骑士们。”
嘉兰爵士突然认真了起来:
“费尔南多大人组织的这场战争已经失败了,哪怕他能拿下军旗山,你们只要堵住红月干道,翻盘的希望依旧渺茫;既然失败已经成为定局,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如何最大化减小帝国的损失。”“实事求是的说,我其实很担心如果投降,你们克洛维人会针对我们这些俘虏展开一场屠杀;但认真想来你们,或者说安森·巴赫应该没有这个时间,尽快帝国,夺回红月镇要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其余的…应该都是可以讨论的。”
“说实话,你简直不像个骑士,倒像是商人。”
“承蒙夸奖,谬赞了。”
嘉兰爵士倒是也不客气:“如何,还有什么问题?”
“……只剩下一个。”
骑兵上校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就算您真的是为了帝国考虑,这么光明正大的背叛,您就真的完全不担心费尔南多·赫瑞德和他的拥趸们,会对您秋后算账?”
这是夏尔·桑德斯最想不通的地方,他完全不认为嘉兰爵士是那种“舍小我为大我”的英雄,敢做这么挑战下限的行为,就说明他有百分百的把握逃过一劫,甚至因祸得福。 “是啊,您的判断完全正确,就算其它士兵会因为活下来而对我心怀感激,但费尔南多大人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
嘉兰爵士叹了口气:
“所以,只能麻烦他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