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哥看着不好惹,但就如芸娘所说,倒还真是个内外不符的人。晚饭是江哥做的,有鸡有鱼有蔬菜,即便是叶绮凝吃惯了王府的伙食,也不由说一声好吃。刷碗的时候,裴锦之自告奋勇,和江哥一起收拾。叶绮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芸娘也捂着嘴偷笑。“你家这郎君,在家里定然也是个会心疼人的。”
叶绮凝干笑了一声,心里觉得这话离谱。谁会心疼人?裴锦之?芸娘给他们收拾了房间出来,山里条件不好,但屋子也算干净。叶绮凝打量一番,随后坐在椅子上等着。不多时,裴锦之回来了。夜间山里湿气重,他洗碗用的凉水,身上还带了寒气。叶绮凝瞧了他一眼。裴锦之十分自然地推着简易轮椅来到床边。“委屈夫人一晚了。”
他道。叶绮凝没有接茬,只是看着他动作。半晌,她才突然开口。“怎么,查出什么来了?”
裴锦之动作一顿,脸上笑容不变。“夫人这是何意?”
叶绮凝似乎是觉得好笑,她也真的勾了勾嘴角。“你是聪明人,我却也不笨,今日种种,你的行迹实在是可疑。”
以裴锦之的性格,不论是搭话还是洗碗,都显得格格不入。他定然是有什么目的。裴锦之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夫人倒是敏锐。”
叶绮凝不置可否,继续道:“细细想来,能找到这里,也是你一路在指挥。只是我有一点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跌落悬崖?还是我将你救醒之后。”
裴锦之这时才略有诧异了。他是知道自己的言行和平时不一,叶绮凝猜到也是正常。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能从那么早的时候就看出破绽。他本想再编些谎话,然而对上叶绮凝的视线,却又莫名咽了下去。“跌落悬崖是真的意外,不过,我确实存了来这里的心思。”
叶绮凝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不放,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欺骗的痕迹。“若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我劝你趁早放弃。”
她是医者仁心不假,但倘若,自己的这份好心要成为旁人计划的一环。她就不是那么乐意了。见叶绮凝十分严肃,裴锦之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他立刻整了神色,正色道:“我发誓,跌落悬崖是意外,你救我也不在我的算计之中。”
他的表情滴水不漏,无法从上面分辨出什么来。叶绮凝也不知是信没信,只是‘嗯’了一声。随后,就开始铺床。裴锦之捻了捻指尖。他确实是存了一些旁的心思,但没想到,叶绮凝竟然会这么敏锐。如此看来,他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抿抿唇,他问道:“不问问我所为何事吗?”
叶绮凝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只要不是利用我,旁人的事,与我何干。”
她这个人,骨子里就是冷漠。管身后洪水滔天,她只要自己安然自在。她没有追问的意思,裴锦之自己却来了兴致,非要说个明白。他思忖片刻,想着从哪里说起。“我的头疾,你也知道。”
和头疾有关?叶绮凝想到他的病情,也转过身来,仔细地听。裴锦之叹一口气。“我也不瞒你,其实我的头疾,并没有根治。”
叶绮凝有些讶异。她是知道他身体的异样的,却没有想到,他自己也知道。随后,裴锦之的话更叫她觉得惊奇了。“我的头疾,不止是药物作用,还有……南疆蛊毒。”
蛊毒?叶绮凝眉头一皱,随后恍然大悟。怪不得,裴锦之身体里那莫名其妙的东西她看不清来源。想来就是蛊虫了。这是叶绮凝从没接触过的领域,因此听着裴锦之叙述,她也来了兴致。裴锦之继续道:“毒只会让我头痛难忍,心浮气躁,可那蛊,若是被引爆,我便会彻底发狂,丧失自我,被幕后之人以蛊虫操纵,后果不堪设想。”
被操纵?叶绮凝神情也严肃起来。这听起来,倒像是夺舍了。“但这和你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叶绮凝不解问道。裴锦之一声叹息。“南疆早在几十年前就被灭族,最后一个圣女也在中原失去了行踪,但……她其实没有死。”
裴锦之看向门外,目光深沉。“当年,先皇沉迷于不老药,派自己的暗卫暗中抓捕苗疆圣女,但圣女若是想练蛊虫,必须自愿才行,于是……那暗卫便假意迎合,让那圣女爱上了自己。”
叶绮凝听得直皱眉头。“用爱情来拴住一个女人,当真卑鄙。”
说他便是在说先皇,大逆不道的言论,裴锦之却直接点头赞成。“后来,暗卫被先皇下了毒,逼迫圣女炼制长生蛊,为了心爱之人,圣女自然是顺从了。只不过,她那时以为暗卫和她一样,都是不得已,却没有想到,暗卫的目的便是如此。”
可怜。这两个字是叶绮凝能想到的唯一形容。“后来呢?”
她忍不住追问。后来啊……裴锦之闭眼,回忆片刻。后来的故事,不是很好。暗卫和先皇的阴谋,最终还是被圣女得知。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愤怒,让圣女献祭自己,引爆了所有蛊虫。皇宫尸横遍野,但先皇手下能人异士甚多,并没有死。他下令杀死圣女,但暗卫却为圣女求情。初时是利用,最后却是生出了真的情爱。叶绮凝冷笑一声。“迟来的神情,比草都贱。”
裴锦之看了他一眼。“哪怕是他真的爱上了圣女,也还是不可原谅?”
“自然。”
叶绮凝笃定,神情认真:“以利用为前提,本就是不够纯粹,再说爱不爱的,未免惹人笑话。”
裴锦之垂了目光,移到门外,继续讲述。“先皇自然是不允,但那暗卫是所有暗卫的首领,本是更是佼佼者,他用尽全力,竟然真的将圣女带出宫了。只不过,三日后,还是被御林军在小巷中射杀。”
叶绮凝嗤了一声。“和圣女死在一起,倒是便宜他了。”
裴锦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当然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