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的人这种问题，本是有些不妥。然而，裴锦之却看了他一眼，随后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发男子。他顿了顿，随后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白发啊……他们体内的毒素总要有归宿。我将它们吸了过来，之后便成了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算是对我的惩罚吧。”

惩罚？这人说话神神秘秘，饶是叶琦凝这种对旁人的事情没多少好奇的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既然阁下同意鲁门相助，你我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时该是坦诚相待才是。”

比如，彼此的身份和目的。他并没有说话，仍旧看着窗外。叶琦凝也不急着催促，也跟着看过去。她从前觉得，能养出那般古板的人，鲁门定是个叫人喘不过气的地方。但如今看来，却不尽然。除了每个人都在研究机关外，此处倒像是个世外桃源。这人叹息一声，终于将窗户关上，转过头直视他们。“罢了，既已入局，如何能独善其身。”

他抬眼看向裴锦之。“先前在下说谎了，我之所以信任你，并非是因为阿九，而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何人。”

哦？裴锦之挑了挑眉，听他继续说。“我虽将阿九逐出门去，但一直暗中关注他，他与王爷相遇那日，我便知晓。”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一门之主，怎么也不该是那般大意的人才对。轻易将承诺给出来，叶琦凝还有些防备。但是碍于裴锦之的身份的话，便能说得通。叶琦凝点了点头。这人的眸中多了些看不出的意味。“乱世将至，王爷是可托之人。”

这般评价甚高。裴锦之却没有迷失在他的吹捧中。“鲁门向来置身事外，为何此次主动入局？”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乱世。裴锦之不信，眼前这人对他的信任是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到此，这人眼中闪过一丝惆怅。“果真是瞒不住你。”

他低下头，似乎在思量。片刻后，才继续道：“御杀军的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叶琦凝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刚要点头，却突然觉得不对。他养大的……？就算是最近的御杀军，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再看他的面容，除了那一头白发，也不过是个青年模样。怎么说也不像是能养大一群孩子的模样。见到叶琦凝惊疑不定的神情，这人苦笑一声。“方才我说，御杀军有我的一半功劳，倒也是属实。我名霍慈……”御杀军当然不是一夕之间就能长大的。他们也需要人去挑选和培养，而这个任务，便落在了他这一脉身上。都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最初时是有皇命压身，他不得不将这些孩子送到暗处。可后来，前朝覆灭。他将这些孩子带回鲁门，便越加不舍起来。这些孩子，理应继续活下去。“那之后，我就做了决定，将他们体内的毒引到我身上，我断送了太多无辜之人的未来，这本就是报应……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死去，反而变成了如今这般，不老的模样。”

不老模样吗……叶琦凝沉吟片刻。“我略通医术，若是阁下不嫌弃，不如让我为您把脉。”

霍慈当然没有什么反对的道理。他将手腕伸出，眉宇未动。叶琦凝这时也想清楚了，方才在他身上看到的违和感是什么。那是和一张脸机器不符的死气沉沉。按若是说他早就已经是这般年纪，只是顶着一个年轻的躯壳，那就合理了。叶琦凝感受他脉搏的跳动，不由一顿，随后仔细观察他的脸。似乎早就习惯了这般注视，他对叶琦凝点头。“但说无妨。”

叶琦凝沉吟片刻。“很是奇怪……阁下虽说面容不老，可这身体机能，却已经是行将就木。”

“那就是了。”

他勾起嘴角，扯动脸上的皮肉。“若说年龄的话，老朽今年已九十有三，早就到了归天的年纪了。”

九十余岁。叶琦凝暗自心惊。他的面容十分年轻，一点也看不出已经倒了这个年纪。按脉象骗不了人。他确实已经是行将就木。如此违和的情况，为何会出现在他身上？叶琦凝不着痕迹，谈出一缕灵力。脉象上只能看出他的内里极其混乱，追起根源，还是要用灵力才是。这一瞧，叶琦凝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的体内一片狼藉，就好像是人间刚刚发生一场战乱的战场。偏偏这战场还有些遗留物件，在支撑着这具身躯。想来就是叫他青春不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