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伊卿也回道：“楚小姐何必拘谨，我在京中是何名声，心里自知。楚小姐不嫌弃我，还邀我一同前去相国寺上香，是我心中该向楚小姐道谢。”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中。不是两人无话可说，是这小姑娘拘谨放不开，温伊卿也不可能把她当做自家亲妹妹一样，一些玩笑话也说不得，气氛也就这样安静下来。这样安静下来后，小姑娘更不安了。温伊卿想要安慰，又不好做得太过了，只好当做没看到。好不容易来到相国寺，两人交了香油钱，拿了香点燃跪在佛像前。温伊卿看着旁边跪着小姑娘，她跪得很好看，双眸紧闭，双手合十，久久不起，看来有许多愿望要许。温伊卿很有耐心陪着小姑娘走完流程，又在庙中用了素菜。本该回去的时候，楚玉惠偏拉着温伊卿到寺庙中散步消食。温伊卿见不得小姑娘紧张了，笑道：“到底有何事，若是不嫌弃我，就跟我说说看。”

楚玉惠羞涩一笑：“还是被温姐姐看出来了，竹翠。”

竹翠明白，带着丫鬟们下去了。两人找了一处假山流水坐了下来，楚玉惠手轻轻触碰那小溪水流，那婴儿肥的脸上带上几分纯真的笑容，而后又想到什么，她的笑意就消失了。“温姐姐，为何要与欧阳将军和离？”

温伊卿：“……”小姑娘不问就不问，一开口问就是这么劲爆的问题。楚玉惠抬眸，大大眼睛里一片清澈，她没有半点恶意，是真的想要知道。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这样问很无礼，她还是问了。一个教养很好的小姑娘，不会这么唐突的。肯定是这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温伊卿目光柔和了不少，“因为……他不值得，不值得我为他操持家中事物，不值得我付出情感，不值得我留在身边。”

“何为不值得？父亲与母亲说过，嫁夫随夫，嫁叟随叟，夫君便是天，夫君的话便是理，夫君的事为重……”楚玉惠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心中可能对这样的话，并不认同。她又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谓之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她把女德中的内容念了一段，她问：“为什么，女子的错事会这么多，男子就可以肆无忌惮，为何要求女子从一而终，男子便可三妻四妾，女子不依，那便是善妒，女子若是有两男，便要受到谴责。”

说这话时候，她还把声音压低了许多。温伊卿心里叹息，要是今日这娃找到的人不是她，是其他人会有如何呢？找到传统女性，她兴许被教导成与如今女性一般，三从四德的女子。要是找到温湾湾，兴许她会变成大逆不道的女子。可是她该怎么说呢。温伊卿心疼，心疼不仅仅是对着小姑娘，也是对这个时代的女性，她没忍住摸着楚玉惠的头：“依照玉惠看来，哪一种是错的呢？”

楚玉惠摇头：“我不知，玉娘不知。”

温伊卿看着那溪水潺潺，她道：“世间大道，我无法与你讲，因为你温姐姐也不知何为对，何为错？”

“怎么会？”

“玉娘觉得姐姐与欧阳将军和离是对还是错？”

楚玉惠想了一会儿道：“对。”

“可在其他女子眼中，姐姐便是错。可在姐姐心中，此事是对的。”

“玉娘，这世道不是对错能够分析，在大多数人眼里，姐姐这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欧阳家并未亏待过姐姐，当家主母是姐姐，家中大小事务都由我一手掌控，婆母对我极好。除了那与我共度一生人以外，但他也仅仅只是冷落了我，责罚了我，在有些人眼里，这些都不是大事。而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要与他和离。”

楚玉惠抿唇不语。“玉娘觉得他们说得对吗？”

“不知。”

温伊卿换了一个角度说：“可，在心疼我的家人中，我被夫君冷落，受尽孤独，我被夫君责罚，受尽疼痛，婆母对我极好，却不能伴我一生，我掌控欧阳家一切事物，那是劳心劳力，事情办好了，那是理所当然，事情办错了，那就是我的责任。”

“啊。”

“玉娘，你能分对错，是要有底气的。姐姐能和离是娘家给姐姐底气。娘家给不了你底气，那便是世道给你底气，当这两个地方都无法给你，只有你自己能给自己底气了。”

温伊卿握住楚玉惠的手：“可是玉娘，自己给自己底气，那条路会走得很痛苦，很艰难。”

“为什么？”

“你想想看，你若是站在姐姐这个位置上，你就是姐姐，跟大将军和离了，娘家不认同，百姓不理解，只有你自己觉得这一场婚姻是错的。你走出去面对的是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你回家是面对父母的谴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能撑得住吗？”

楚玉惠红了眼眶，她很聪明，懂了：“也就是说，对与错，我们根本无法选择。”

“是啊。不过……我们在踏入对与错之前，还能挑选对吧，是不是家中要给你议亲了。”

楚玉惠点头，哽咽道：“顾家长子。”

那不就是顾天宁吗！“玉娘听闻，他，他爱慕温家二娘子，还私藏温家二娘子。”

温伊卿：“……”这谣言还是她放出来的。“父亲说那是谣言，不可信。但是，但是……玉娘之前两次上街都看过他与温二娘子在一起块儿。玉娘不知该如何决定。”

她真的不好说啊，这楚家会跟顾家议亲，想来政治原因占了大部分。顾天宁不仅仅有一个温湾湾，他还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甄梅儿。温伊卿其实可以把这话告诉楚玉惠，可……她不能说，温家不能插手顾家和楚家的事情来，毫无插手的理由。“玉娘来找我，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楚玉惠点头：“嗯，听闻温姐姐跟那温家二娘子不合，但温家二娘子又是温姐姐的堂妹，有这两层关系在，温姐姐不会与我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