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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塾师-17:杀人非得用刀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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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枚推开学馆的门。学馆空荡荡的,只王贞仪坐在靠里面墙边,正在写着什么。詹枚走到她跟前,王贞仪也没有查觉。王贞仪的字秀丽而挺拔。笔尖在纸上婉转纵横,沙沙作响。她端坐在桌前,身上漫延出一股气质,坚定而锋利,浑然没有女儿态。詹枚呆了,他屏住呼吸,似是怕扰乱了这迷人的气息。王贞仪写完几行,伸手添墨,这才注意到了詹枚。她笑道,“大角,你早上喝的迷魂药吧?”

詹枚惊醒过来,他脸一红,伸手掏出杨光先给他的荷包,放到王贞仪面前,“我只能凑这么多了。”

王贞仪放下毛笔,把桌子上的荷包拿起来,放回到詹枚手里,“你能留下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那怎么行?”

詹枚涨红着脸。“别担心,钱的问题,我暂时解决了。”

王贞仪笑笑,“你的脚,我再看一下。”

“已经好了。”

詹枚往后缩了两步。“再巩固一下。”

王贞仪语气不容置疑。詹枚没办法,只好亮出脚脖子。王贞仪看了一下,掏出一根针,在上次扎针的前方,又下了一针,左右捻了捻,又往里推了一点。詹枚别过头,“你的医术很厉害呀。”

王贞仪笑道,“你懂吗?也就是胡说一番吧。”

“我舅舅说的。”

“你舅舅?”

詹枚伸手指了指对面的辰坤诊所,“那是他的诊所。”

“看来,我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他说要拜访你呢。”

“那都是自谦之词,你还当真了?”

“倒也不是。他检查我的脚时,脸上可是一幅不敢相信的样子。”

王贞仪坐回桌前,继续写她的字。“先生写的什么?”

“月食的形成原理。”

“噢,对了。”

詹枚急忙从怀里掏出朱义白给他的册子,“六年来,江宁在月食期间一共失踪了56人。这是名册。”

王贞仪放下毛笔,伸手接过来,一边翻一边说,“这么多?”

詹枚点点头,“我翻了翻,全是女子。”

“那就奇怪了。既然天狗要带走的是做过亏心事的人,为什么只带女子呢 ?”

“我也觉得奇怪。”

詹枚皱着眉头说,“按理呢,一般女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家的女子没事就跑出来。她们又能做什么亏心事呢?”

王贞仪眼光向他直射过来,“你再说一遍。”

“我不是说你。”

詹枚吐吐舌头。王贞仪拧着眉头,“你说的倒也是实情。但是为什么呢?”

她手托着腮,看向窗外。良久,她才缓缓说道,“我们也不能瞎猜。还是得一个一个拜访一下她们的家人。”

“恐怕她们家人也不知道吧?”

“但总能问出一些情况的。我们要找的,是这些家庭情况中的共同元素。”

“你说的是这中间应该会有规律可循?”

“重复发生的事儿一定遵循着某种规律。”

王贞仪指指桌子上的稿纸,“就像天狗食月,为什么会一再发生呢?”

“但天狗每年来的时间并不相同。”

“但他们的间隔天数基本并不多。”

王贞仪笑道,“等我写完,你可以拿去看看。”

詹枚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我能问你一件事儿吗?”

“问吧。”

“你看啊,天文、医术、诗文,你好象什么都懂?”

“你想说什么?”

“人哪有时间学这么多东西?还能学得很好?”

王贞仪笑道,“这世上的事儿,无非就是三样。天文、地理和人事。像你考试作文,我治病救 人,这都是人事的部分。目的呢,无非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固然没错,但世人只知天文、地理是杂学,却不知所谓人的学问,却来自天文地理。”

詹枚似懂非懂,但又不敢问,怕王贞仪笑他愚钝。王贞仪见他呆愣的样子,笑道,“我们学东西,最重要的是要打开脑袋里的一个开关,那个开关打开了,天文也好,地理也好,人事也好,哪一样都会指向同一个原理。”

“一通百通?”

詹枚喃喃道。“哎,算了算了。慢慢你就明白了。”

王贞仪扬扬手中的册子,“我没想到,你还是挺能干的。这么快,就搞到了这花名册。”

詹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朱义白搞到的。”

“那为什么在你手里呀?”

詹枚撒谎道,“我们不是答应钱茹冰,让他退学了吗?”

“你告诉他了?”

詹枚点点头。王贞仪站起来,给詹枚拔下银针,“你这就没事了。”

“多谢。”

詹枚慌不迭地穿好鞋袜。“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大角,我们必须尽快搞清天狗背后的黑手。”

“那学馆怎么办?”

詹枚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好些天了,可一个学生也没有。”

“如果我们搞定了天狗……”“天狗的事儿肯定需要查。但是即便我们查出真相,我看学馆也不会有什么起色。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詹枚叹气道。“你别婆婆妈妈的。”

“他们还是无法接受女子当先生。”

王贞仪颓然坐下,“这一点儿,我也不是不知道。”

“更何况,我们想查,就得挨家挨户访问。我们不是衙门中人,他们未必会配合我们。”

“一定有办法的。”

王贞仪皱紧了眉头。她知道,詹枚说的这些都是实际情况。詹枚见她扰心,便安慰她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有一个主意。”

王贞仪忽地站起来,“学馆有两层,二层当学馆,一层就当诊所。人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免费给他们治病,还怕他们不配合我们吗?”

詹枚想了想,也觉得她这主意不错。“这就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们还可以借机宣传一下学馆。”

“只要人来了,其他的自然好说。”

“但怎么让人知道这一点呢?”

詹枚皱起眉头。新的问题又摆在他们前边。“这江宁城里,谁最会传递小道消息?”

王贞仪忽然问道。“那肯定是王家大娘了。”

詹枚不假思索。“王家大娘?”

”噢,王美菊。江宁有名的媒婆。““她得多大年纪了?”

“快五十了。”

王贞仪琢磨了一会儿,说,“就让她当我们的义务宣传员吧。”

“她会帮我们?”

王贞仪掏出一瓶药水,放到桌子上,“这是我配的药水,本来是治疗便秘下利用的。但正常人喝了,就会腹痛如绞,怎么着也得拉个三四天。到时,只要我们出手,治好了她的腹痛病,你说她会不会帮我们?”

詹枚听完,连连摆手,“这样的事儿,有违读书人的本心。我不能这样做。”

“大角,这药对身体没有害,还能清理宿便,让人的身体更健康。”

“但这出发点儿就错了。不行,我不能这样干。”

詹枚很固执。王贞仪想了想,知道一时难以说服他,便不再吱声。她手握着药瓶,皱着眉头,心里快速盘算着。屋内的气氛一时僵硬起来。这时,窗子突然咚咚响了几下。詹枚拉开窗子,朱义白从窗子里爬了进来。“怎么,你是不是已经习惯走偏门了?”

朱义白拍拍手,也不理会他话里的讥讽之意,“我爹派人在正门口盯着呢。”

王贞仪掏出 一个荷包,递给朱义白,“这是退你的学费。”

朱义白没有接,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得,你拿着用吧。”

“钱小姐不是嚷嚷着退学费吗?”

“我的事儿,她管不着。”

詹枚拍拍他的肩膀,“牛皮别吹大了,不好收场。”

朱义白剜了他一眼,“詹枚,你这落井下石的本事儿,应该是你们读书人最擅长的吧?”

詹枚脸一红,“当然不是。”

“哼。”

朱义白没好气地说,“刚才在窗外我都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你的酸腐。”

朱义白夸张地捏着鼻子,“这屋子里又酸又臭,自然是你身上散出来的。”

王贞仪心情变得轻松起来,脸上不禁荡起了笑意。“大角也是君子之心呢。”

“伪君子还差不多。”

朱义白伸出手,“把药水给我,我让王美菊哭着来求你。”

“不可。”

詹枚制止道。朱义白霍地站起来,转过身,瞪着詹枚,“我是读书人吗?”

“不是读书人也不能这么做。”

詹枚一步也不退。“别人要谋财害命了,你还跟他们讲仁义道德?”

“哪里有人谋财害命?”

“如果我们不算计王美菊,是不是就没有人来看病?如果没有人来看病,是不是我们就无法打探到真实情况?打探不到真实情况,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人被天狗带走?我们揭穿不了天狗幕后的黑手,是不是就显不出我们多牛?我们要是不牛,是不是就没有人来学馆报名?没人来报名,我们的学馆就会倒闭。学馆倒闭了,是不是我们就挣不到钱?你瞧瞧,这还不算谋财害命?”

詹枚被他这一连串问题暴击,一时语塞,待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只好嗫嚅着说,“但……”“但什么?秀才,你的书真是白念了。你以为杀人就非得用刀子吗?”

朱义白见他失去了反抗能力,转过头得意地向王贞仪挑挑眉毛,“贞仪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王贞仪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她冲朱义白一竖大拇指,“可惜了,你要跟我学两年,我保你吵遍天下无敌手。”

朱义白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等我们把这事做成了,他们求着来学馆,咱还不一定要呢。”

王贞仪点点头,“那咱们当然要挑挑捡捡了。有些人脑袋里的糨糊已经风干了,硬得跟一块石头一样,这样的人,就算再下功夫,究其终,只是石头更硬了一些,哪里能灵活地处理问题?”

朱义白高兴地像个孩子,他拍着詹枚的肩膀,心中无比得意,“秀才,学着点儿。”

“这我可学不了。”

詹枚没好气地说。“得,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

朱义白拿起桌子上的药水,“以后啊,我就在暗处,你俩在明处。秀才不屑干的事儿,我来干。”

“五帝,谢谢你。”

王贞仪真诚地说。“这药水,多长时间能起作用?”

“差不多一个时辰。”

朱义白点点头,跨上窗户,又回过头来说,“秀才,你做你的读书人。咱们两不妨碍。”

说罢,就消失在窗后的小巷子里。“事急从权。”

王贞仪见詹枚有些失落,便安慰他说,“保护江宁的百姓,和利用一下王美菊,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妥?”

“不能让别人知道。”

詹枚严肃道,“这可有损我秀才的名声。”

“你恁也把那名与声看的有些紧了。”

王贞仪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过头来说,“我得回去准备一下。你再研究一下那份名单,除了失踪人都是女的外,还有什么规律没有?”

詹枚拿起那份名单,坐下来,铺到桌子上。那名单上的一个个数字,让他暂时平静下来。或许,在这件事儿上,他的确有些呆板了。但要是让他出手去做,他也做不来。“有没有方向提示一下?”

“年龄啊,习惯啊,地理位置啊等等,一般来说,总是有某个方面会一致。”

王贞仪扔下这句话,便回家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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