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州城内，大道央中。说话时候就已到了府门前。章选侧目去看，朱红大门上门儿，“营州军民总管府”格外显目。“就是这里……”李迟也是喃喃。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等着章选说话。他翻身下了马车，走到后面儿，小心翼翼扯起帘儿，轻声是唤：“姑娘?我……咱们到地方啦。”
杨妙抬起眼，见是他，不敢应。但她很快就又瞧着了章选的脸，立刻欢喜开来，蹦下马车。章选牵住杨妙的手，然后转身，就朝门走。李迟是把马儿系在旁的柱上，接着紧紧跟住，唯恐是被落下。至于门前，俩个小厮手拿棍棒，一齐是瞪目直视：“你等一行何人？可有牌子文牒能够堪看？”
章选闻言，就且松开了牵着杨妙的手，自是把手伸入怀中，取了牌子递过。见是接了，又笑着讲：“平素生恐坏了，一直揣在怀里，不敢挂在腰上。”
“哦。”
那个轻声应了，接过，看过一眼，立刻抬头：“章……”“是我。”
章选打断他的话。那个即刻又颔首，是把身子稍稍侧了：“这边儿请。”
不等回话，接着又讲，“里头儿你该都熟悉，我俩就不带路了。”
章选点头，又牵杨妙。那厮却又笑了：“等着等着。”
说话时候拽住了杨妙衣裳，且蹲下身，“小姑娘，你是哪里来的？”
不及杨妙说话，章选就先伸出了手，是把那个人儿的手拿开。那人见状，也是笑笑，并未多话。章选就是先叹气，然后侧目看杨妙：“她是随我从烨城来的，本是烨城杨府家的孩子，后来家中有事，寄养在了那边儿县令家里。”
“哦。”
那个点头，却又不动声色地挡了道，“可咱们这儿也有咱们这儿的规矩。”
章选抬眼：“按说起来，她也是皇亲国戚。”
“这样……”那厮闻言，遂是不再多话，又看李迟：“汉子，你的文牒儿哪里？”
“我，我路上丢了。”
那个小厮点了头，又看章选：“他不可入。”
稍停，更讲，“让他在外头儿等你们也是一样的。火长，还请体谅咱个儿。”
章选便是接着笑：“我却也不晓得今儿个还出来不。”
一个守门儿的也赔笑：“听我讲，放了他进入，若有万一，我俩可得掉脑袋。”
“哎，不能。”
章选瞪目，眼睛转了一圈儿，才是又讲，“那夜得先砍了我这颗脑袋再说旁的！”
“却也不是只掉你一个的。”
另个更走过来，摇了摇头，棍子架起：“若你偏要他进，我俩却不可放你入了，你可想好。”
“哎，既如此，自然不可耽搁二位。”
章选说着，拍拍李迟肩头，又向那二人讲，“这般！我引小姑娘见了韦大人，得了韦大人的令儿，再引他从后门入。正巧也有车子，正门儿偏不得进。”
“这就成了。”
那个把棍换到另个手，就是把路让开。见是这般，也就不好再谈，章选直是转过身，又是交代李迟道：“你且就在外面儿立着莫动，我和杨府小姐去去就回来。”
李迟闻言颔首：“好。”
章选见他应过，遂是抬步向前，一个小厮也收了棍儿默默跟在后头儿。才几步，章选且停住，未回首，话却是向后：“不是说不用送了的么？不必客气，我都熟悉。”
“啊，是是是。”
那个应了，却仍不退。章选拉住杨妙的手，慢慢回头是问：“还有事儿讲？”
小厮见状，是忙颔首，眼直瞧着鞋尖儿，嘴是不停：“却也没有别的，不过大人近来操劳的很，还请咱长话短说为好。”
眯起了眼，章选伸手是拍那厮肩头儿：“大人身子素来康健，你可没乱讲罢？”
“是是是。”
那个又是赔笑，“不过到底操劳得很，咱们也得关切上心才是。”
“没旁的了？”
“没旁的了。”
章选点头：“里头儿我兴许比你熟，还请回罢。”
听是这话，小厮就直起腰，哈哈大笑：“先前全是给你面子，听你这话，我受不住。恕我直言，你要是说旁的，我兴许还算信了，你个小小的火长怕是都不知道这里头儿屋子多少间！”
稍停，是见章选没讲，更是昂首，“就你这厮，还敢在这儿跟小爷儿我说甚么熟与不熟！呸！”
“好好好。”
章选不觉发笑，“那这小爷，你要给咱带路也不是不可的嘛。只是，哪里有抢着争活儿作？我是不解，能问一二？”
小厮闻言，一时愣住，随即好似明了些个儿。章选再瞧他，是张了张口，好像要说点儿啥，到底不知道从何讲，遂是没了脾气，一个甩手，返回去了。杨妙是昂起头：“章叔叔，这却是得罪了他……万一……”“没有万一。”
章选笑着，将手轻轻放到妙儿肩头儿，又蹲下身，“却也亏得有你。”
杨妙眨了眨眼，不禁也望章选：“亏得有我？”
“是啊。”
章选点头，接着又讲，“我是没了一火里的弟兄，按律该罚，可是有你，总管大人如何也该赏我。”
杨妙仍是不解：“这是为何？我……我有那么大的……章叔叔？”
“不是为你，是为皇家。”
章选起身，牵起杨妙的手，接着是往前堂走。其实那个小厮说的不错，自个儿对这儿并不熟悉，不过到底在烨城县衙住了些个时候，再说天底下的府邸无非大小之别，沿着正道，总能寻着前堂。至于前堂时候，天色已然渐暗下来，四处也是无人。章选是扶小姐坐下，正要起身，就听有脚步声起，侧目望去，原是俩个丫头儿。再说俩个丫头儿，手里都有破抹布，从来也没想着这儿有人，一时瞧见，俱是一惊。央中一个胆子大的，就是上来，稍稍屈膝：“你是哪里来的？却是没听得通报。老爷如今不在这儿呢。”
章选分明听着这个丫头咽下一口唾沫，只得叹气，又看杨妙：“我是咱们这儿的一火长，先前是给烨城去了，这是烨城杨府的小姐，说来也是皇亲国戚。家中变故，那边儿相托，我给捎带着来，想着如何也该引着见了咱们总管大人。”
“是了。”
那个点头，又引那个胆小的上来，瞧着杨妙，又是屈膝：“那便如何也是小姐，我俩在这儿有礼了。刚刚不曾瞧见，还请莫要怪罪。”
不等杨妙说话，章选便是忙问：“如今老爷是在哪里？可否唤来？”
“啊，这……”闻是此言，那俩迟疑。章选就是笑道：“我却也不是为我自个儿。只不过到底带着人家小姐，不在正堂见过就引后面儿到底不成样子。”
“却也是呢。”
遂是其一点头，又瞧另个人笑着讲，“我去寻咱老爷，你来给他俩倒些茶水，到底远道来的，莫要人家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