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到镖局，前屋已经打扫过了。徐期默然，穿过前屋，进了后院，白帐还在。他开始有种错觉：死去的不是范瑾而是他人，范叔还在哪里等着他，比如后院的屋子里。于是他没有迈步。好像只要自己不走，这种错觉就会一直在。可惜不过一瞬，他很快清醒过来。虽然依旧不愿进屋。想了片刻，徐期转身，还回前屋。其他人也渐渐回来，开始招呼徐期一起拾掇。还是徐虎拦了他们，说是：“算了算了，就这时候，他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咱们赶点儿就是。”

遂也无人再问。该是瞧他一个无趣，齐季凑身前来，摆上一坛子酒，接着坐下，又是笑道：“这可是好酒哦。我听人讲是总管府那边儿来的小厮携过来的，大哥也说，闻这气味，好歹也该放了一年。哎，香着嘞！”

见是徐期不动，齐季再笑一声，扭过身子，摆妥两只陶碗。罢了，转过目光，瞧着徐期：“你真不喝？”

“我可没说我不喝。”

徐期抬了一眼，不等招呼，便是自顾着自个儿，立起身子，抱起酒坛，把眼前的陶碗添满。酒香四溢，灌入口鼻。还没有动，齐季又伸出手，按住徐期胳膊：“兄弟，你这后面如何打算？”

“我记得你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徐期打了一个哈欠，接着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挪开齐季那只擅动的手，罢了，抬眼，“我是要到夜不收的，你也想去，我知道的。”

“今儿个早上你可去过。”

“没说许多的话，也没见赵将军。”

“哦，这样。”

齐季点头，又是吸一口气。当徐期再看过来的时候，失落写在他的脸上。这让徐期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了。遂是用酒润了嗓，罢了就是轻声讲：“夜不收重整时候，到底缺人，我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嗯……我试着凑一句话过去，想来问题不大。”

稍停，又笑，“先前也拿这话与你说过的罢？你却忘了？”

齐季勉强松一口气，接着拿起劲儿来轻轻笑：“我这，到底不似你，心里没底儿。兄弟，你啊也莫见怪。”

徐期微微点头，这话倒是不错，却让他有些不舒服。两人之间本是无差，经了齐季这么一讲，倒似有着天壤之别。或许不，但是种子已经埋下，徐期念及于此，不禁叹息。而齐季则轻轻皱眉：“怎么了？”

“没事儿。”

徐期吐一口气，接着看向齐季：“明个儿咱们一起再去，你看如何？”

“却是要去哪里？”

齐季眨了眨眼。“营州总管府。”

徐期说了，稍稍歪了脑袋：“如何？”

“此话当真？”

齐季蹦起身子，稍稍缓了心神儿，且轻声道，“范叔的死，就是无人明面上讲，也该有人提及我，你这时候引我去，怕是与你不好。”

说着，他又慢慢坐下，轻轻叹息，“罢了罢了，你就一个去罢，免得再生旁枝。”

“倒也不差你一个。”

徐期眯着眼，又伸手拽起齐季：“我就问你，你，要不要去？再见韦大人，讨一个面熟，再见赵将军，求一个差事。”

“我，我去。”

齐季到底颔首。“那便说定了。”

徐期露出笑颜，拍拍齐季肩头：“只我一个，更多无趣，有你这个兄弟在身旁，便是遭到些事儿，我也有胆在胸。”

齐季闻言，也是随之点头：“咱也一样。”

二人说定，便是一齐到外买了酒菜。互相瞧瞧，只怕那些大汉又与自个儿要吃，二人干脆寻了一家汤面馆子，就了酒菜，大餐一顿。末了扶墙起身，两人摸着肚子，踱步迈入星光地。归了镖局，徐期便见，大门原是虚掩着的。齐季则更快一些，上前一步，就把木门推开。一时也不急着进，且把四处看一遭。见是四下无人，二人才是往里走。不过两步，徐期转过身子，把门闭了，又将锁上。“事情过了，不该有人会来。”

齐季瞥了一眼，如此说道。徐期没有理会，只是更快一步，向了院子里走。白帐已经撤下，该是一时无处堆放，此刻落在右边儿靠墙。徐期用了余光扫过，见是已有灰土落上头儿。其余地方都很干净，不见先前落到地上的饭菜，也不晓得他们是拾掇了多少时候。好一会儿，齐季踱步过来，也是停了几个呼吸，像是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才是吐出一句：“兄弟，我们该歇息了。”

遂是进屋，且作歇息，一夜无梦。翌日，大亮，阳光从窗户里透过光来。徐期等了许久，恍然想起些甚么，一个鲤鱼打滚，坐起身子。才坐起来，他就觉得脑袋有些发懵，自己方才在作甚么？好像是在等待……可是又想不起来。直到齐季拉扯他下了床子，半是嬉笑着说，以后可要靠自个儿起床了罢？他才明了，自己，是在等那范瑾。齐季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是转身，就要往外头儿走，肩头却被扒住。于是，齐季只好转身，露出很勉强的笑脸：“嗯……兄弟，怎么了？”

“你慌甚么？”

徐期喘了几口气，又伸过手，从炕上拉过衣裳，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还不忘讲：“你却忘了？昨个儿我与你说过的事儿。”

“甚么？”

齐季有些反应不大过来。“带你去总管府。”

徐期只好说出口，接着挠挠头，“你先去与徐叔说声儿？我去买咱们的饭。你我多少吃点儿，免得失态。”

可齐季身子没动，嘴巴张了又张，到底吐出一句：“这会儿……却是太早些了罢？”

“也不早。”

徐期看眼天色，“是这时候，韦大人该已经在办事情了，也不知如今是在作些甚么。”

“嗐，但凡韦大人办的，那便必然好事儿！不若你我等等再去？”

“不是。”

徐期面色沉下，又用余光一瞥：“你可晓得个纪大人？好像是甚招讨使。”

“我没听过有甚么姓纪的大人。”

“是啊。”

徐期点头，又是叹息，“你全不晓得。”

“我全不晓得甚么？”

齐季瞪大了眼，却没有等到回答。徐期只是低头，接着淡淡一笑，便走出门。见是这般，齐季无招，只得紧紧跟上。再到门口，才见徐期转过身：“你跟我过来作甚？”

“啊？”

“你该去寻徐叔。”

徐期不由叹息，“我现在是出去给咱们买些吃的，充作早饭。”

“哦哦。”

齐季连连点头，便是瞧着徐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