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恩,你能够看懂古查尼孜语?”
希兰的表情有些惊讶。 “我父亲这门语言有一些了解。”
范宁的回答不算完全说谎,“他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古代壁画...” 希兰睁大了眼睛:“据我所知现今学界根本没人可以解读古查尼孜语,就连第3史的古代学者们对它的解读,也被怀疑是胡乱臆测,没有任何权威性。”
“嗯,还请为我保密,这门语言在有知者领域,怎么说呢,有些敏感。日后作为交换我可以教你一些,因为我也需要跟着你学习很多古语言。”
“好的。”
希兰没有多表什么态,但范宁对此完全放心。 「摄灵秘仪」 这是范宁在文献的某处附录小角落,读到的字序颠倒、字形魔改的“古查尼孜语”索引主题词。 索引对其评价:可作为提升感官燃料品质的优化思路。 并指出,构造过程在“血源神教”的经典《原初秘辛》中有详细记载,于是此段落“不再赘述”,但明确指出,秘仪献祭物是有知者被辉光初次照耀时的“初识之光”。 并强调需要一种特殊的礼器“污迹之瓶”,以及,对于献祭物“灵感溢出”的要求。 “不知‘愉悦倾听会’和索引里古查尼孜语提到的‘血源神教’是什么关系?”
范宁眼里冷光闪烁。 至此几乎百分之百可以确定,“愉悦倾听会”对安东老师使用的,就是这个“摄灵秘仪”。 而短时间内提升过量灵感的过激手段,莫非是…… 音列残卷中的神秘和弦? 还有,那两位比安东老师早一些自杀的同学,以及穿越前的自己…… 是否也是经历了这个秘仪? 污迹之瓶... 范宁突然回忆起了,在自己穿越现场执行第二次回溯秘仪时,他看到的景象。 自己坐在听众席前排,听着女生演奏钢琴,男生在舞台一旁负手而立,背在身后的手上缠着带子,似乎绑了一个红色的小饮水杯? 最后是陷入突兀的黑暗中。 光线被吸收?因为这个秘仪摄入“初识之光”?好像字面逻辑上说得通。 在场的自己被某种手段强行提升过灵感。 至于后面那两个人,为什么又被爆闪的白光变成了人形轮廓,原因就不清楚了。 “卡洛恩,他们把你带走后,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学校到底有没有去调查爸爸的事情?”
希兰问道。 范宁把双方拉扯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包括罗伊拜访自己时,带来的相关信息。 “有一个细节我始终想不太清楚。”
范宁不停翻转着手中的皮质小册子,“文史学院的法比安·布朗尼院长,为什么完全不回避众人,就直接问我是不是拿走了这本文献。”
“洛林教授私通策划学校连环死亡事件的邪恶隐秘组织,作为他亲兄弟的法比安教授,无论是选择掩饰包庇,还是选择检举揭发,这动机都是好理解的,要么包藏私心,要么坚持正义,对吧?”
“可偏偏为什么提得这么轻描淡写,为什么大家就没有任何特殊反应...” “难道博洛尼亚学派真的早就知道,并默许这位随时可能发疯或祸害自家学生的洛林教授,常年担任音乐学院第一副院长?”
“还是我怀疑过度了?”
希兰这时开口道:“卡洛恩,你看,《原初秘辛》算是你手上这本无名文献的“参考文献”,对吧。”
“你的意思是...”范宁双目一亮。 希兰看着他的眼睛会心一笑:“或许你们说的文献,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东西。”
记载了歌剧家“班舒瓦”因尝试制造“幻人”而最终发疯的无名文献。 记载了“摄灵秘仪”的“血源神教”经典《原初秘辛》。 引用和被引用的关系,包含和被包含的关系,整体和局部的关系。 终归是不一样。 范宁深深点头:“所以我和调查组谈话时,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双方对‘文献’具体指代的东西可能是有歧义的...双方又是试探又是使诈,殊不知事实基础一开始就是错位的。”
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法比安的问法,和另外两人毫无波动的反应了。 自己通过葬礼上塞西尔组长的只言片语,以及地下聚会的暗中观察,得出了“隐秘势力不止一股”的推论,但在博洛尼亚学派的眼里,始作俑者就只是“愉悦倾听会”。 “不,还有一种可能。”
希兰说道。 “嗯?”
“歧义也许不是无意造成的,而是有意为之。”
小姑娘眼里流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 这句话再一次提醒了范宁。 “有意为之……如果是法比安有意为之……” 他用了一个叙述性诡计? “那本文献你放在哪里了?”
他这样问范宁。 在范宁的视角里,博洛尼亚学派早已清楚一切,对无名文献、地下聚会、多股隐秘势力、洛林教授的参与、以及幕后之人西尔维娅,有较为全面的了解。 法比安教授代表官方口吻,表态他们正在追查从地下聚会流出的,记载‘幻人秘术’的无名文献下落。 而在调查组另外两人的视角里,法比安同样是代表官方口吻,只不过他勒令范宁交出的,是博洛尼亚学派一直在调查的“愉悦倾听会”手中的《原初秘辛》。 在双方看来,法比安都是因公办事,光明正大地朝自己施压,以期达成目的。 而实际上他是借官方之势,意欲达成其他的目的! 范宁的声音有些低沉:“如果是这一种可能性的话,那私通地下聚会或西尔维娅的人,就不只是洛林·布朗尼教授了。”
…… 次日周天,12月1日。 外莱尼亚街区,乌夫兰塞尔城市音乐厅。 昨夜又下过一场雨,太阳光从厚重云层中勉强透出,有气无力地照在音乐厅前坪宽阔的青石广场上,地面凝成的坚冰已被雇工们敲碎铲走,在观赏绿植周围堆成一座座灰黑的小山。 城市音乐厅每日开馆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下午的人气通常不温不火,只有在晚间时分,才能直观感受到市民们对文化生活的热情。 不过从这个12月的第一天开始,冬日音乐季的气氛逐渐浓郁,一批包括新年音乐会在内的重磅演出在今天开票,各处宣传位的海报和导赏手册上新, 很多细节也发生了变化,比如广场的几处大型喷泉——它们的运转依托地下管道群的精巧设计,需要近二十台大小各异的蒸汽机来提供动力,往日音乐厅只会在夜幕降临后开启,而今天午时它们就随着开馆同时启用了。 广场中央本格主义音乐大师吉尔列斯、迈耶尔、塔拉卡尼的铜雕前,照着灯光的水花在假山上四处飞溅。另一侧是一个上浮的乐台,内有数名管乐手雕塑,细细的水流从长笛、单簧管、双簧管、圆号、长号等乐器口中喷出,划出优美的弧线后注入水池,平添了几分音乐趣味。 装潢典雅、宽敞明亮的新作陈列馆被划出了一片最好的区域,墙壁上的12道玻璃橱窗虚位以待,每个橱窗角落还配上了作曲者的照片和简介小卡片。 此时已有不少用完午餐的市民内在此转悠,他们的身份既包括乐迷,也包括出版商、文化媒体人、手稿投资客、寻找委托意向的贵族,或是对严肃音乐创作前沿保持关注的学者。 拉姆·塞西尔穿着笔挺的黑礼服,早早在第一时间赶来提交了复试作品《降B大调第一钢琴三重奏》,随即匆匆跨出陈列馆大门,没有理会围观的众人。 他穿过音乐厅大堂,看着冬日音乐季开票后的火爆排队现场,眼神中却有一丝忧色。 自己的老师洛林教授不在了,虽然室内乐创作已完成,可最终的交响曲,现在才完成一个乐章,其余停留在钢琴缩编谱或四部和声阶段。 校方的初步通报让第一副院长的名誉得以延续,作为当事人的范宁一行亦未受到任何追责。事件定性为邪物意外袭击导致的畸变,虽然依旧性质恶劣,但矛头朝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基调是温和的。 可塞西尔自然知道洛林教授的真实身份和秘密。 他对范宁的实力和背景有了一些猜测,也明白校方和他可能达成了什么共识。 大堂外是平坦且长的大理石台阶,塞西尔缓步走下,眉头始终紧缩。 直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法比安院长?”
塞西尔吃惊回头,赶忙行礼。 他和洛林老师的这位兄弟打过照面,但平日里接触不多。 “孩子,我们聊聊吧。”
法比安院长的声音如塞西尔的心情一般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