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沐晚想多了……那些话阿柒是跟着苏孟德耳濡目染的，从她跟着世外高人十几年也没学有所长，就能看出她生性愚钝，压根没有政治思维。当年把阿柒从云榭带走，也只是因为苏孟德在延庆寺“一无所获”，压根没打探到半块玉佩的主人是谁。加上阿柒嘴笨脑拙，又说不出贵妇和男子的模样，苏孟德只能把她带在身边一个个去认……后来还是沐九针亲自来武阳郡巡查，阿柒才一眼认出。若非如此，只恐苏孟德的“寻女之路”还要拉长好些年。至于派阿柒去相府卧底，也只是念及这丫头和沐九针有“半块玉佩之约”，比较方便办事而已。这便是凌柒踏上“零零七”之路的原因，纯属苏孟德的无奈之举。没曾想这个笨笨的女细作，事儿还办得挺美，现在只差临门一脚……“所以小姐，这仗其实不用打了，夜将军必败无疑！”

阿柒将苏孟德交代的话说出。“是吗？”

沐晚冷冷挑眉，“枫林时我断言他必败，你不还不以为然了？”

阿柒略有噎住，弱弱解释道：“不瞒小姐，当时奴婢就想确定，您断言将军必败，是不是前世有所经历？”

这就把话挑开了？沐晚冷哼：“怎么，你认为诗中的凤，是我？”

阿柒没回答，但那傻愣愣的脸上分明写着“一目了然”。“区区相府嫡女，未来顶多是个王妃，何以飞上枝头做凤凰？”

沐晚苦笑自嘲。坚信阿柒没把话说彻底，那小脑瓜里还藏着什么秘密。果不其然，阿柒急急把话说开：“您若嫁给夜幕山，肯定做不了凤。如同罗门主公断言的那样，恐最后会被浸猪笼。”

不说还好，说起这个，沐晚就气不打一处来……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她是荡妇，关键当时她还不能反击，只因在冒充苏婳。那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每次都把她弄得糗大，还有苦难言？想到这里，沐晚阴狠眯眸，愤愤道：“哼，他那张嘴只会放厥词！所断言的，有何可惧？”

“不不不，小姐您要当回事！”

阿柒急了，一不留神全都说了出来，“将军说，那罗门主公恐是天外来客。”

“将军？”

沐晚眼睛一张，深感意外。阿柒这才察觉到自己露馅，但事已至此，她再不好隐瞒，低头弱弱道：“是谨言将军让奴婢来您这儿的，刚才，刚才他也看了这首诗。”

沐晚听得心里咯噔，眸光一紧：“所以呢？他断定我是凤？”

阿柒点头。“那谁是凰？”

沐晚的心提到嗓子眼。对诗句里的含义，她有另一种猜想。现在只待求证，因为尚未理清“凰”的根源在哪里。却见阿柒呆呆摇头：“他没说。”

沐晚心里一阵失望，面上却不表露。终于看懂阿柒的“细作品质”在哪里了，这张笨嘴，很难撬开。便转换思路，吸口凉气道：“柒儿，你这戏演得好啊！城府深得，连我都望尘莫及？”

阿柒一愣：“小姐就别埋汰奴婢了，还是想想怎么救夜将军吧！”

“我为何要救？”

沐晚不紧不慢，“他于我何干？”

“可，可他不能死！”

阿柒急坏了。“是吗？”

沐晚阴笑挑眉，转过背去慢悠悠道，“你只要说出一点理由，我就考虑要不要救他。”

这招很奏效，阿柒在焦虑中脱口而出：“他是凰！”

犹如一记重锤敲在沐晚心里，尽管她已推测出，那只重生的“凰”是谨言，而非陈啸。可她又着实想不通，为何要把她和谨言定义成凤凰？他俩身上哪有皇室血脉？难道只因为，她的亲生父亲是郑国摄政王，而谨言乃晋国睿康帝的义子？不，绝不仅是这个原因；她和谨言的出生，应该还有内情！思及此，沐晚装得不以为然，柳眉一挑道：“何以见得？”

“因为比翼连枝，又血不同脉啊！”

阿柒指着诗文，焦急解释。沐晚噗嗤一笑：“哦？谨言非晋人？”

言外之意：我沐晚是晋人，亘古不变。阿柒被噎住……其实推测出“夜谨言是凰”的人，乃苏孟德。至于原因，阿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凤和凰因“血不同脉”，注定分飞。但两人又命运相连，因为“凰陨凤亡”。所以“再世凤凰”只能“顺天之意”，自损凰脉，情别爱离……这些都是苏孟德剖析的，让她拿来劝说沐晚。可现在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因为小姐压根不接受自己是苏婳。“小姐，奴婢求您了！”

最后只得跪下，阿柒鼓足勇气，“紧要关头，您能不能别任性？”

本以为这话多少会激怒沐晚，谁知对方淡然依旧，只苦笑一句：“任性？呵，我有吗？”

阿柒：……看来劝说小姐回府，绝不是她能办到的，更别说让小姐带着夜将军一起了。王爷，您找错人了！刚这样想着，就见沐晚话锋一转，冷冷嘲讽道：“阿柒，你既心中已有良计救谨言，何必让我去费心思？”

阿柒一愣，这才恍然大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忙站起身，挠着脑袋憨笑道，“没错，王爷已有口谕。只要今晚小姐和夜将军双双回郑，明儿一早他必撤军！”

“呵，苏孟德连谨言都想拉拢？”

沐晚却只感可笑，悠悠走到床边坐下，慢条斯理道，“想必来之前，你把这话也告诉谨言了，他怎么说？”

以为机会来了，阿柒屁颠屁颠的走过去：“将军说，只要小姐愿意认祖归宗，他会亲自送您回郑。”

“一派胡言！”

沐晚狠狠拂袖，秒变脸。阿柒愣了愣，很有点看不懂她这喜怒无常了。莫非重生的人都这样？那为何谨言将军没变？思及此，阿柒很糗的低下脑袋，解释道：“将军只说护送，没说归降。”

“可苏孟德想他归降！”

沐晚秒接话，狡黠挑眉，“因为晋国已无谨言的容身之处，对吗？”

阿柒惊抬眸，深吸口凉气，由衷赞道：“小姐聪慧。”

“为何？”

沐晚可没空听拍马屁，紧张追问，“谨言身为晋人，对大晋朝忠心耿耿，为何晋国容不下他？”

已有种预感：谨言的身世恐跟他国有关，否则父相不会那样敌对他。明明心里对他赞赏有加，却要固执的阻挠他被立储。如果自己推断得没错，那“谨言是燕人”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郑国可排除，因为凤和凰血不同脉嘛！而蜀国对他没啥动静；只有燕国罗门，想要谨言死！所以，沐晚期盼着阿柒能解谜。她觉得谨言重生后，定已弄清了自己的身世真相。却不知，夜谨言重生后唯一的心愿，就是要弄清“晋国为何容不下他”。在看到这首诗之前，他压根没想过自己有“凰根”。被睿康帝收为义子，也只是令他更加忠心报国，从没往身世那方面去想……因此，阿柒对这些堪称一无所知，此刻只能笨笨回答道：“王爷没说，只说事态的发展已不在他掌控之内，有人从他手里夺走了罗门。”

最后这句话令沐晚心头一震，刚刚阿柒提及“苏孟德训练了一批细作”时，她还没太在意。此刻才恍然大悟……真想不到，前任罗门主公竟是苏孟德！该死！之前陈啸已经说过，创立罗门的人是这时代的枭雄。一出“王府接亲”，就把所有人都玩得团团转，甚至整个武阳郡的官员都被他腐蚀……敢问当今天下除苏孟德外，谁能担当“枭雄”二字？可再枭的雄，也不及“天外来客”。罗门被夺，苏孟德不会咽下这口气。那此事于她于晋国而言，可算是喜讯？沐晚不知，只知阿柒和苏孟德多虑了。既然是重生，那这一次谨言肯定死不了！从蔻儿的毫不担心就能看出，谨言对罗门的阴谋，早有防范。只恐这次，“枭雄”和“天外来客”要被“重生之人”玩了……不，被玩的只有“天外来客”！镜月先生的这首诗，阿柒既然给谨言看过，苏孟德又岂会不知？以他的智慧，很容易推测出重生的“凰”乃谨言……所以，老狐狸指定有所防范，也料定谨言死不了。劝其投郑，不过是说说而已。想到这里，沐晚顿很有些期待某男的阴谋诡计被谨言捣毁后，会是什么样子；且她也不知谨言会如何自救，如何将计就计，顿心生几分兴致。这时，门外有动静……“谁？”

阿柒从窗缝里警觉看去，只见一黑影从窗外“咻”的窜过。虽速度很快，但不妨碍阿柒一眼认出，是“两次打昏她、又假扮她”的女细作。鉴于对方是夜将军的人，阿柒没有追出门。沐晚却不放心，令她出去看看。实则是想支开阿柒，让自己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回郑国不可能，即便是“冒充”苏婳，她也办不到！去军营找父相，把一切问明？似乎也不妥。讲真，她不怕父相会继续骗她、诓她。能隐瞒，说明沐九针心里有她这个女儿。她担心的是，若把话说开，会不会成为父女间的一道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