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对他军营发起偷袭，就打得他措手不及。虽说那次他并未败北，却也知原因不在自己军事强大，而是完颜啸“小试牛刀”而已。论打仗，可以说夜谨言没服过谁，独独除了完颜啸！“你的确聪慧，比燕国那毛头小子强多了！”

苏孟德似是看轻了此人，但见他摸着颚下那三寸胡须，幽幽道，“所以，我又岂能让邹奎如愿？”

最后这句令夜谨言一怔：“什么，意思？”

苏孟德嘴角的狡黠不减半分，凑过来轻轻道：“知道他为你选定的身份，是谁吗？”

夜谨言摇头，疑惑的目光锁紧对方的脸。“李泽玺！”

“！”

夜谨言极度震惊，不由得暗暗感叹：邹奎啊邹奎，你可真是胆大心细！连一国之君都敢算计？可话说回来，李泽玺不过是个傀儡国君。算计他的身份，或许比算计别人要容易。只不过，这老狐狸说得没错，我若真成为李泽玺，只恐要跟苏孟德斗到底了。“是不是很盼望成为这小儿？”

苏孟德压低声音，狡猾试探，“只要戴上李泽玺的面孔，坐上皇位，你跟婳儿之间就能……”“当我三岁小儿么？”

夜谨言冷冷打断，“坐上皇位，我就是你的傀儡。至于晚儿，你也不会把她嫁给我。”

再世凤凰只能情别爱离，否则没法“天下归一”。他坚信，这才是苏孟德真正想要的。“呵呵，你的确聪慧！”

苏孟德并没否认，此刻笑得不阴不阳，“本王也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所以李家那对姐弟，本王从没放在眼里。”

言外之意：只要你点头，我可以让你做李泽玺。傀儡国君也是国君，你在晋国坐不上的位置，我苏孟德可以给你。只要你听话，不比在晋国“被万人算计”要好得多？夜谨言可没空听废话，心里料定对方的算盘不是让他做李泽玺，便道：“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同样的话，语气却明显焦虑了几分。于是，苏孟德也不再拐弯抹角：“邹奎的思路，给了我灵感。所以，你想伴婳儿身边，与其做李泽玺，不如做另一个人！”

“谁？”

夜谨言眸光一紧，心提到了嗓子眼。苏孟德却不直面回答，指着远处营帐中的灯火通明，狡猾笑道：“可知现在你的军营里，陈仓是谁？邹奎又是谁？”

夜谨言听得愣了愣，继而眼珠一转，浑身一凛，面露诧异：“你？”

苏孟德笑得心照不宣：“刚才说过，我会让陈渊心服口服，但陈仓又必须死。你说，我会用什么办法？”

夜谨言这才弄清他的如意算盘，不由得脊背发凉……身边这个男人的城府和狠毒，世上无人能及！他猜想：这货一定是个下棋高手，因为身边的每个人，他都用得“恰到好处”。便竭力忍住内心的绞痛，力争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你会让陈渊会亲手杀了陈仓！但他看到的面孔，却是邹奎……”易容术真是把双刃剑啊！既能帮人，也能害人……邹奎从客栈离开后已赶赴军营，此时只恐已帮“俘虏陈仓”换上他的面孔。只待苏孟德一声令下，陈渊率四万死士杀入营帐，必亲手斩杀“邹奎”！却不知，那是他的亲儿子……然则邹奎本尊呢？苏孟德又会让他做怎样的牺牲？“而邹奎，会顶着你的面孔突然出现。”

男人不再含糊，就像猜到他心里的疑惑一样，揭秘道，“然后在混乱中，被乱箭射死。”

这便是邹奎的牺牲：让他夜谨言的身份，从世上消失！夜谨言无言以对，心里沉重不堪：如果出生是个错误，他可以接受一死了之，定不会连累这么多无辜之人。真心待他的人，已做好赴死准备；身边这个做局之人，却在那儿得意：“夜谨言和邹奎这两身份，都从世上消失了。那么，还剩谁呢？”

“陈仓！”

夜谨言忍住喉间的暗涌，和眼眶里的晶莹，接话道，“最后，你会让我顶着陈仓的面孔，回到郑军大营，做陈渊的儿子。”

这便是苏孟德口中的，令陈渊心服口服……送他一个假儿子！而即便日后揭穿，陈渊也没法有怨。因为“杀子之人”是他自己，邹奎又死无对证。苏孟德会把一切罪名都推到邹奎身上，说“换脸”是邹奎的自作主张，目的就是帮恩人夜谨言，找个新身份！只恐那时，换做谁是陈渊都没法怀疑，真正的做局者、算计了他的人，是他的主子！好一出杀人诛心！身边这位枭雄思维之缜密，堪称天衣无缝；心机之毒辣，堪称登峰造极！“不错！”

苏孟德点头，意味深长的看向他，“做陈仓，是你唯一的出路！”

其实原本，他没打算让夜谨言做陈仓的。毕竟陈仓也是有勇有谋之人，才气丝毫不亚于其父。自认为也是惜才之人，他舍不得陈仓。可谁让夜谨言自作聪明的，抓了陈仓呢？这场战役，郑国不能败！他能做的，只有牺牲陈仓！这一点某男是算到了的，但他的灵感完全来自史书。毕竟就目前看来，陈仓和沐晚毫无交集，那后来他怎就做了婳月女帝的“裙下臣”，为她开疆拓土、拼死拼命？只恐……史书上的“陈仓”，是另一个人假扮的！而那个人，只夜谨言最有可能！但同时他也算到了，夜谨言恐不会答应。果不其然……“我若不答应呢？”

屋顶上，男人冷冷苦笑，竭力压制住内心的万波汹涌。苏孟德皱眉顿了顿：“我依然会放了你。但现在，陈仓和邹奎已就位，他俩只能死。”

夜谨言：……嘴角抽搐得厉害。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如果时间能倒退，他宁可不抓陈仓。这样一来，邹奎和陈仓两无辜之人就不会死。可大军怎么办？战争怎么办？苏孟德预留的四万死士，皆乃晋人。若继续开战，岂不是晋国人打晋国人？左右为难，夜谨言从未有过这般的优柔寡断。那是种万般揪心，就像有无数棵针扎在心里一样？身边的罪魁祸首却还在攻心……“想想看，天亮后夜谨言的身份，就会从这世上消失，但陈仓不会。毕竟对我苏孟德来说，另找人冒充陈仓去安抚陈渊，很容易。”

这话一出，夜谨言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崩塌……“我让步。”

泪水汹涌而下，他哽咽道。“什么？”

苏孟德状似没听清，实则是追问，你会做怎样的让步？夜谨言极度哽咽：“……撤军，投降。”

说着昂起泪脸，恳求道，“放了他俩，陈仓和邹奎，谁都不能死。”

苏孟德面不改色，内心却藏着窃喜……其实，他压根没有四万死士，充其量就一万。若真发动进攻，根本没胜算，毕竟夜谨言的军中庆功只是做戏。但这一万死士，的的确确都是这些年他在晋国收容的“亡命之徒”。他们内心对晋国朝廷充满仇恨，这一点他没撒谎。所以，论未雨绸缪和杀人诛心，还得看老苏！“那你呢？”

此时战败已定，他关心的只有夜谨言的命运。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凰”啊，其安危，能撬动一国风云。男人抬头看月，努力让泪水倒流回去，心如死灰的撂下一句：“天一亮，城墙自刎。”

“何苦？”

苏孟德皱眉，急急劝道，“你夜谨言是凰，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区区陈仓邹奎，何以与卿比拟？”

此时他是真心的，别说陈仓邹奎了，就是拿陈渊的命换夜谨言，他也愿意！“可那是两条鲜活人命！”

夜谨言愤然呵斥，缩回去的泪水再度流了出来，他远眺那厢的军营，哽咽道，“不只他俩，更有你那四万死士，以及我帐中十万大军！”

我靠，你还有十万人马？幸亏没有开战。苏孟德暗暗咋舌，面上却吸口凉气，由衷赞道：“论君子，谁都不及卿！”

讲真，夜谨言这样的女婿，谁不想要？可血不同脉，凤和凰注定情离。再说了，你若不“自断凰根”，我苏孟德如何利用闺女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