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夏姬收起书信，仔细端详眼前这位小舅舅的“密使”，令她一见倾心的绝世男子。“你想把我母亲的身份，变成赵夫人？”

闻言，夜长川心中咯噔了下。对方的口吻已暴露内心：伪造的书信她已看穿。自己便索性不装了，冷冷纠正道：“不是你母亲，而是镇国公的长女。”

言外之意：我们要偷天换日，把陈云台的长女和外孙，变成另外两个人。夏姬一听便知，皱皱眉后，把话说开：“请恕小女子实在参不透阁下的动机，毕竟我外公在贵国，身负夷三族的重罪。旁人避之都不及，公子为何……”“个中缘由，姑娘无需追问！”

夜长川冷冷打断，却也瞒不过夏姬。“与当今陛下有关，对吗？”

“……”夜长川不语，深吸口凉气，暗中又动了杀机。夏姬似是没感觉到，只无奈的继续把话说开：“请相信，小女子并非要盘根问底。自踏入青楼那一日起，我心便已死。只要小舅舅能安好，陈家有香火延续，如初的命运，不足为惜。”

那秋波深眸中流露出的忧伤，那绝世容颜中暗藏的凄苦，又一次让夜长川心软了。他默默将刚才暗中拔开的剑鞘关闭，走上前认真道：“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也请姑娘放心！夜长川从没想为难陈西奥，此番假借他的口吻送信，也是想保护他而已。”

言外之意：此事不宜让陈西奥卷进来，毕竟他若得知，肯定不会答应。不答应就得一死，与其这样，不如你我先斩后奏，让他蒙在鼓里。本以为夏姬听完后，会思索他话里的这段含义。孰料，女人竟深情凝视着他，喃喃念道：“长川夜色，暮霭沉沉……此名，深沉！”

扰得夜长川很是尴尬，便走上前拱手行礼，以此来躲避对方深情的眸光：“未知小姐可愿答应？”

夏姬心头一丧，微转身背对他，轻轻揭穿：“如猜不错，将军此举冲着选妃，对吗？”

“……”夜长川默，实则心中也深感无奈，有苦难言。见他不语，夏姬悄悄回眸，试探道：“能令将军倾囊相助，相必那女子与将军，有兄妹之谊？”

认为只有这个关系，才能令男人倾囊相助。如若是红颜知己、心头爱人，又岂会舍得送与皇帝？“……”夜长川依旧默，但直起了腰。深吸口凉气，冷冷与她对视。心想：你的问题太多了！“看来我猜错了。”

夏姬苦笑收回视线，踱步感叹道，“世上男子，皆愿把心放在那庙堂之上，为那镜花水月的权利，穷其一生。却不知身边有红颜相伴，枕边有发妻相拥，堂上有双亲相持，膝下有儿女相随，才是最最实在的幸福！”

略带激愤的一段话，既是在暗讽眼前的男人为了权利，不惜把爱人送去选妃；也是在哀叹自己母亲！当年的陈碧落，为爱情不惜远嫁西蜀，本以为能与夫君花前月下、琴瑟和鸣，不曾想竟是夫君“庙堂争斗”的棋子……以致于她夏如初，都弄不清自己是何人之女！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夜长川自是听得出，顿感无言以对……我何尝不想抓住最实在的幸福？可我的处境与你父母不同，向往庙堂朝政的不是我，而是我认准的女人。她求我助她选妃，还美其名曰“为我着想”，声称盼着有朝一日能跟我携手帝位，坐拥壮美江山。试问，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选择？夜长川心里的无奈，夏姬不可能读得出。她向来是个任命运摆布的柔弱女子，自是想不到世上还有“宁肯抛弃绝色郎君，也要借那龙床覆手翻云”的女人。见对方一而再再而三被自己的话给怼住，夏姬便以为自己猜的都对，顿有些失控，走上前朝他控诉道：“告诉我，是哪位辛酸女子遇上了你这薄情郎？”

说着，激愤逼近他，“仕途权利就那么重要吗？竟能让你如此心狠，把她当棋子？”

以夜长川的个性，自是不屑于跟她解释、诉苦。但心中悲愤也被她这话所激，便顺势一把搂起她的纤腰，阴狠敛眸道：“既然知道她是我的棋子，你就更该成全我！”

说这话时，两人在对视中，已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距离。不由得令本就倾心于他的夏姬，心跳如雷。暗暗吞了吞口水，夏姬欲罢不能的注视着男人，弱弱道：“我若，我若随将军心愿，将军可愿……”“赎你出青楼？”

男人状似轻蔑的接话，倏地松开她纤腰。拍了拍袖子，轻松道，“放心，小事一桩！”

“小女子并非此意，”夏姬接话，眸光流转间，语气略带无奈，“无需将军救赎，我那小舅舅迟早也会前来。”

“那你何意？”

夜长川皱眉。那表情似是在说：难不成还想让我娶你？“没有！”

夏姬便一口否决，苦涩道，“如初一入青楼，便自知配不上王侯将军。”

说着从袖管里拿出那封密信，对着上面的字迹，无奈挑了挑眉，“不过是看将军在临摹上颇有建树，想日后与将军切磋一二，一较高下。”

最后四个字，令夜长川暗暗一惊，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也懂这个？”

夏姬没回答，取来笔墨纸砚，把密信上的字迹稍作端详后，竟在纸上临摹出夜长川原本的笔迹风骨……看得夜长川瞳孔一张，不禁暗叹：此女乃瑰宝，竟有如此绝技。看来自己没杀她，是对的，将来如能让其为我所用……正暗暗想着，就见夏姬在淡淡的忧伤中，说道：“将军日后若有需要，小女子愿尽绵薄之力。”

似是已猜出他的心思，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扰得夜长川无比汗颜，本想一口回绝，心里却又对她的绝技欲罢不能。你懂的，一入宫廷深似海，繁霜若能成功入选，将来在后宫有的是地方能用到，夏如初的“临摹”绝技。想到这里，他便再次朝女人拱手行礼：“请姑娘道出，在下该如何报答？”

“无需报答，只一事相求。”

夏姬口吻依然云淡风轻，略带失望的看着眼前男人，“恳请将军对我那小舅舅手下留情，保他余生安然无恙。”

“放心，交给在下了。”

夜长川一口应允，本该深深松口气，可也不知心里有什么在作祟？以致于他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松懈。“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感激不尽。”

颔首中弱弱抬眸，偷看着女人那惊鸿容颜，鬼使神差的补上一句，“待日后，将姑娘从青楼赎出，长川愿，愿……”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了。不为别的，只因这时候，赵繁霜已为他诞下一子，被他二人偷偷藏在他乡下的远亲家里寄养。所以，他不确定将来有没有机会娶夏姬过门。一则家中父母也不允许青楼女子做儿媳，二则不到万不得已，赵繁霜肯定不同意他婚娶。可夜长川心里的这些小秘密，夏姬不知。男人的话无疑给了她曙光，此刻难免急急追问：“如何？”

当夏姬期盼的目光袭来，夜长川唰的收回视线，在低头拱手中抿了抿唇，最后道出一句：“愿为姑娘寻求一处好婆家，托付余生。”

夏姬：……失望的怔了怔后，她缓过神，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谢将军好意，如初心领了。只是……”绣眉蹙起，她抿唇顿了顿后，深情而凝重的看向男人，斩钉截铁道，“若将军此生无婚娶之意，如初也不愿嫁人。”

能猜得出，他对她并非毫无心动，只是心中尚有顾虑。可男人还是拒绝了她，那谦恭行礼的谨慎，不减半分：“我已心有所属，还望姑娘谅解。”

夏姬苦笑，带着无奈慢慢朝他靠近：“将军应该听得出，如初并无逼迫之意。”

说着，轻轻将他胳膊扶了扶，意寓不必再如此谨慎的行礼了。于是，夜长川也稍稍放松，放下了胳膊，抬眸弱弱看向她的侧颜……但见夏姬在忧伤踱步中，缓缓感叹道：“那位赵家姑娘终归是幸福的，虽甘作将军手中之棋，却也换来了将军的终生不娶。”

这话是试探，但凡心思冷静的人，皆一听便知。可此时的夜长川，很明显已有点意乱情迷，便脱口而出：“姑娘误会了！并非她甘愿做我手中之棋，而是在下别无选择……”“何意？”

夏姬疑惑回眸，暗藏惊喜。夜长川仍没看出她的试探，叹口气后，忧伤解释道：“她志在庙堂，纵使我再情根深种，也留不住她的心。”

夏姬听得眼睛一张，自己也搞不懂此刻是惊讶，还是惊喜。她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野心的女人，为何偏偏被夜长川这样的绝世男子爱上？命运，真是不公啊！夏姬心里如是感叹。男人似是毫不知情，仍在那无奈的解释道：“所以，长川此生红尘已尽。无意婚娶，并非为她坚守，而是不想拖累其他女子。毕竟对着一个心死的男人，余生是不会有幸福的。”

夏姬缓过神，眸光流转间，似有所悟。便走过来追问道：“既然心已死，将军为何还助她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