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没有被下蛊的缘故!沐九针很快猜到几分,但为弄清“蛇蛊”的详情,尤其是:这玩意儿跟镜月有什么关系?为何他一离开,就有蛇蛊?莫非这些蛇蛊,是镜月下的?那他还装模作样的,去帮族人拿解药作甚?带着诸多疑惑,沐九针本想去寨子里找长老问明。可天公不作美,伴随着又一声“轰隆”巨响,山洪暴发!只见东面山上的滚滚泥石,朝山谷里汹涌而来。接着便是南面、北面,陆续发生山体滑坡……虽声势浩大,却也并非不能躲过。因为西边山头,也就是镜月离去的方向,一直安然无恙。可寨子里的族人已被群蛇攻击,哪有力气逃跑?即便有人出逃,速度也不及势如破竹的山洪。唯沐九针有优势,他既没中毒,所处位置又正好在山谷西边,加上他本就擅长逃跑,所以……“哎哟,谁扯老子?”
就在他撒丫子开跑逃命时,脚踝被人拽了一下,摔了个踉跄。回头一看,是个半身被泥流掩埋的老妇。她一手拉住沐九针的脚踝,一手托举着哇哇大哭的孩童,恳求道:“救救她,救救她。”
生死关头,沐九针本可一脚将她踹开,只顾自己逃命。可也不知是他人性未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那一刻他没跑,不仅接过了老妇手中哇哇大哭的女童,还拼尽全力把老妇也拉出了泥石流。至此,整个鲛龙部落被山洪掩埋,除了被沐九针救走的两人。可蛇蛊仍在,那女童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体内有蛇在游动,从喉咙游到肚子,游到肛门,到处乱窜。“这玩意儿到底要怎么解?”
来到一处山洞里躲避时,见孩子痛苦万分,沐九针不由得深感焦虑。“蛊毒无解,这是天意……”老妇靠在墙壁上,气息微弱,面色惨白的看向沐九针,“一切源自那场分裂,小书童,你有脱不了的干系啊!”
这下说得沐九针更焦虑了,空前的懊悔汹涌而来,他急得掉泪:“那,那我该如何弥补?”
怜悯看向那娃娃大哭的女童,“她,她还那么小……”“逃过山洪,就无性命之忧。”
老妇沉重叹了口气,“可这蛊毒,或许要伴她一生了。”
沐九针懊悔万分,顿也嚎啕大哭起来。“镜月是不是离开了?”
片刻后,老妇急急问,“我族人待他不薄,他为何要走?”
“他不是存心的,是去帮你们拿解药。”
沐九针低头流泪,弱弱道,“毕竟我那圣水,是毒汤。”
老妇一愣,继而无奈叹气:“唉,照说我该恨你,可你也是个孩子……”沐九针顿更加自惭形秽了,从这一刻他开始反思,自己从前是不是太嚣张、以致于作恶多端了?想起镜月屡次针对自己,顿也顾不上反思了,沐九针抹了把泪,问道:“老婆婆,请您告诉我。为何镜月一离开,你们就有灾难?”
闻言,老妇顿了顿,双唇翕动似有犹豫。本来有些事,她认为不该告诉眼前这个外人。可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且部落的劫难也是因眼前这个外人的“无心之举”而起……老妇便也不再顾忌,沉重叹道:“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那次大屠杀啊!”
说着,将前因后果道出……沐九针这才搞懂来龙去脉!原来,这蜀山自古以“灵蛇”著称,梁丘一族自称“灵蛇后裔”,是蜀山最古老的原住民。他们的祖先与蛇为伴,跟蛇同饮同居,相处甚为和谐。后来就渐渐变质了……兴许是蛇太会繁殖,数量的激增,让人类不堪重负;但兴许是,人类的愚蠢就在于,自诩为世上最智慧的物种,然后把自己凌驾于别的物种之上。慢慢的,蛇开始成为人类的盘中餐、驯物。然而,天下万物皆有灵!故百年前,梁丘一族遭到过蛇的一次报复。虽说那次两败俱伤,梁丘族人却也汲取教训,不敢再杀蛇吃蛇了。他们找了个山谷,用巫蛊把蜀山上的蛇圈养起来,投以毒虫鼠蚁喂食……并在寨子里设祭坛予以供养,称“灵蛇祠堂”。平日族人都要去祠堂对灵蛇拜上三拜,偶尔还会歃血供奉,这才彻底平息了“蜀山蛇患”。可人类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随着部落渐渐强大,更多的外姓族人加入,欲望和私心让信仰渐渐崩塌,人们不再那么虔诚。“灵蛇祠堂”虽依然存在,部落却鲜有人去祭拜,除了族长和几位长老定期去维护一下。后来,族长之女被皇帝看上,嫁入皇宫母仪天下。“灵蛇祠堂”就彻底被人遗忘,与皇后的“功德碑”相比,它显得那样微不足道……荒草丛生,祠堂很快成为一座孤冢。直到十几年前朝廷一声令下,禁止苗人出蜀山。皇后的“功德”指望不上了,人们这才想起被他们遗忘的“灵蛇祠堂”……去除杂草,翻修祠堂;甚至还增加几个灵蛇牌位,给每尊牌位前添上黄金器皿,用以盛放族人的鲜血予以供奉。似是比之前更加虔诚了,“灵蛇”的心情也得到了安抚。平静再次被打破,是镜月的到来!他来的那日,“灵蛇祠堂”莫名其妙的塌了。族长令人重修,怎么修都修不好。那黏土像是得了软骨病,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砌不出墙来。于是,部落里有人传:镜月是蛟龙化身,因为只有龙,才能令群蛇让道!虽说这有点无稽之谈,梁丘族长还是听进去了。他取来镜月的三滴血,掺在黏土里,结果……墙面真就砌起来了!“灵蛇祠堂”重现,一切归于平静。好景不长,那次部落政变的大屠杀,他们这帮外姓族人弄倒了祠堂牌位,让祠堂沾满了梁丘族人的鲜血……灵蛇动怒,纷纷出谷,朝山上汹涌而来。叛变的外姓族人面临灭顶之灾!偏偏这时候,“蛟龙化身”镜月又折回来了。镜月用“三寸不烂之舌”让两拨人握手言和,却不知自己在无心中,也制止了一场“蛇患”。那一刻,外姓族人更坚信镜月是“蛟龙化身”了。所以离开时,他们横竖都要带走镜月。且镜月的伴随,让他们有恃无恐,下山后居然侵占了“梁丘一族圈养群蛇”的山谷。还更加有恃无恐的,给部落取名“蛟龙”!别以为我打错字,该部落原名就是“蛟龙”。至于后来为何要改名“鲛龙”,只能去地府问他们“被蛇咬死”的族长了。我们只能从字面意思揣测一二……鲛——鲛人!龙——蛟龙!总之,他们自认为再无“蛇患”之忧。却不知……梁丘一族“圈养群蛇、设置祠堂”的行为,并非供奉。而是在炼制一场声势浩大的,蛇蛊!那祠堂牌位前的一盏盏黄金器皿,便是“蛊盅”!“也许你要问,我为何知道这些?”
老妇道,“实不相瞒,我本姓梁丘。因夫君是异姓族人,我才改了姓氏。”
沐九针似有顿悟……其实他早就看出来,老妇没有中蛊。因为她不似女童那样全身皮肉时有凹凸的鼓动,她的痛苦纯粹由心而生。“所以梁丘一族对蛇蛊的记载,我记忆犹新。”
老妇继续回忆,“聚百虫合置器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仅存蛇者,称蛇蛊,极毒,可杀人。”
沐九针听得若有所思,自此,他也对巫蛊燃起兴致。身边的老妇还在继续:“故而我们占领的山谷,本是梁丘一族炼制蛇蛊的巨皿。外姓族人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梁丘一族炼制蛇蛊,是另有所图。”
“莫非,他们意欲谋反?”
沐九针弱弱接话。“不知。”
老妇摇头,忠言劝道,“你最好也别打听。”
可沐九针听不进去,深知老妇的这回答,其实已默认了“谋反”二字。再细细回味老妇方才所述,他顿心里有了数:梁丘一族的反骨,由来已久。起先打算用蛇蛊,后来欲借族长女儿的“皇后”权势;之后梦成空,便又想启用蛇蛊……如此看来,当初这波外姓族人并没污蔑梁丘一族:不管有没有“奇货可居”,他们就是想谋反。而眼前的老妇兴许是看穿了这些,才会与外姓族人通婚,随家人离开那座山头。“孰料尚未到开蛊之际,就被外姓族人提前掀开蛊盅。”
老妇说着,长叹一声,“梁丘族长痛心啊!放过我们,不过是舍不得他们圈养了几十年的那群蛇而已。”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其实有明显的逻辑不通:如果上次因为蛊盅被人“无心”掀开,梁丘族长是舍不得将“本成品”的蛇蛊开启,才放了这波异姓族人……那这次又怎么算?按老妇所说,梁丘一族炼制蛇蛊是为谋反,难不成就是为了反他们这帮人?要知道这次,是实打实的开启了蛇蛊啊!退一万步讲,既然要反,当初为何又要放过他们?索性让“半成品”的蛇蛊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不是更好?所以,老妇的话里有前后矛盾之处。也许,梁丘一族炼制蛇蛊不假;但不是为谋反,而是帮人炼制。他们在帮什么人做事,为那人积蓄力量、留有后手……也许今晚的“开启蛇蛊”,正是来自那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