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献被董扶冷遇,面上却丝毫不见动色,依旧按照原计划,勒令道兵鬼卒们原地驻扎。 这既是对傲慢董扶的回敬,也能给庾献更多的时间,思考眼前的局面。 庾献令人卷起大帐帷幕,继续当众讲道,讲了片刻,不觉心困身乏。 他这一夜,先是提心吊胆的躲避郭嘉,又忙忙碌碌的窃取杀伐之力,早就有些精神不济。 于是索性挥退众人,躺在榻上休憩。 董扶安置好青衣羌的蛮兵,带了四个覆着人皮面具的巫师,转头来寻庾献。 这才发现,庾献已经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了。 董扶还未说话,一直跟在旁边的李权主动提议道,“下官去把他叫醒?”
董扶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兵马劳顿,也正需要修整。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不迟。”
董扶发话,李权自然不敢违逆。 从一张人皮面具后,却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这小道士好生怠慢,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另有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一张人皮面具下传来,“若只是偷懒,何必敞开帷帐高卧。怕是别有深意。”
董扶淡淡一笑,“不必管他。”
随即带了几人离去。 等到日头过午,庾献悠悠醒来。 简单的用了些食物后,庾献把毕平叫来,让他去梓潼城中给管亥留下记号。 有管亥这个大妖魔,庾献面对眼前的局面,也能从容一些。 庾献在帐中坐了一会儿。 见董扶的青衣羌营地那边,迟迟没什么反应,于是把那些刚入门的鬼卒聚齐,又给他们讲了些修身养性的道理。 等天色晚了,庾献仍旧让众人各自散了。他则将帐幕放下,静静的等在大帐之中。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庾献也没等到郭嘉前来。 庾献心中暗思,或许是郭嘉对他的藏匿的手法没什么办法,也或许是郭嘉对董扶有些忌惮。 不过,郭嘉不来,庾献却越发有些心痒。 经验这么丰厚的郭嘉,到底刷不刷啊! 庾献辗转反侧,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下了狠心。 有这么多力量插手,接下来的汉中之战绝对不会简单。 他的大半本领都在兵法上,若是没有足够的杀伐之力肆意挥霍,那他恐怕根本摆脱不了成为棋子的命运。 庾献当即不再犹豫,张口吐出大雾遮掩了身形。 庾献轻车熟路的来到郭嘉的帐外听了听动静。 随即用出周公入梦的秘法,操控着一个小小的魂体,一步步的慢慢向帐内行去。 那郭嘉梦中演法,本来就是一种修行。周围虽然杀机四伏,早有戒备,但心神沉浸,全然不知庾献模拟他的气息进入梦中。 这次庾献进入的正是时候,梦中的兵法操演已经告一段落。 虎头人身的郭嘉在高台上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一指,将一片战场拢上了黑乎乎的夜色。 夜色笼罩下的营地,很快立刻点起了营火。 大群的士兵开始回帐休息,少量的值夜人,则没精打采的四处警戒着。 庾献心中大致有了猜测,情不自禁的抿紧了嘴唇。 不一会儿,果然有敌军四处来袭。 沉入梦乡的一方全然无备,很快被杀了个尸横遍野。 虎头人身的郭嘉在高台上看了一会儿,随手一抹,将那里恢复如初。 接着,目光一扫,将四下的战场尽都拢上夜色。 短短时间,战斗就急促的爆发! 山野上,荒林中,城池里,无穷无尽的兵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急速的发动了夜袭。 被围困的一方,也从慌乱中惊醒,把兵马源源不断的从营帐中召唤出来。 攻伐的双方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思路,在四下里杀得血流成河。 无穷的杀伐之力酝酿着,如同怒浪一样到处翻腾滚动,随即急速的向郭嘉和庾献涌去。 庾献灵体可以容纳的杀伐之力瞬间被充满。 那杀伐之力的海浪像是在庾献这里打了个旋一样,毫无阻碍的继续向郭嘉灌去。 庾献这次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那些滚滚的杀伐之力除了补充郭嘉的消耗,大多数其实是被他身下的高台所吸收。那高台吸收了杀伐之力后,很快重新吐纳出去,化为了梦中的无穷兵马。 庾献心中生疑,莫非那高台是什么异宝? 只是,什么样的异宝竟能被带入脑海之中? 庾献顾不得多想,赶紧压下这心思,料理那些充斥自身的杀伐之力。 这次的收获依然很丰富,但庾献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郭嘉! 这分明是在尝试研究夜袭的兵法! 寻常的夜袭,和成为兵法的夜袭,那绝对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像是寻常的烟雾仅仅能够迷惑人的视野,但庾献吐出的烟雾甚至可以屏蔽掉他所有的气息,隔绝开任何能指引到他身上的推算。 不用想,郭嘉正在全力研究的这个兵法,绝对是用来收拾庾献的! 庾献心中的危机感瞬间拉满。 郭嘉这是要搞事情啊! 庾献立刻有了甩开大队直接开溜的打算。 只是一转念,庾献又目光闪烁起来。 这个兵法,可以说是在庾献眼皮子底下创造出来的! 若是他能够细细揣摩,说不定还能将这个兵法从郭嘉梦中偷学走! 庾献心思一动,立刻不能遏制。 他从吴起那里离开后,再也没有学到新的兵法。以他的资质,更加不可能如郭嘉一样,自创什么兵法。 如今一个兵法从诞生到成型,就展现庾献面前,他如何能够按捺的住?! 庾献的贪念越来越盛。 心中也越发的憋屈。 这会儿他的灵体被源源不绝的杀伐之力按在地上奶,根本没有精力分神去关注这些。 难道就要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一旦错过,那不但学不到夜袭的兵法,等到这兵法成型,郭嘉肯定是要半夜出来作妖的。 庾献以沉痛而郁闷的心情坚持了一整夜。 杀伐之力收获虽丰,可是根本找不到分出精力偷学兵法的法子。 第二日,心情糟糕的庾献根本不装了,直接挑开帷幕呼呼大睡。 鹤鸣道宫这边的弟子们乐的清闲,各自修行打坐。 青衣羌营地这边就有些坐不住了。益州牧刘焉正翘首等待着董扶带兵前来相助,哪能在这里平白蹉跎。 挨到中午,董扶终于微带怒意的领着李权和四位巫师,前来寻找庾献。等看到庾献仍旧熟睡不起,几位巫师忍不住喝骂出声。 郭嘉本在帐中运筹,掐算兵法,见状不由幸灾乐祸的一笑。 他想了想,起身出来。 满不在乎的远远对董扶等人劝道,“各位大人还是回去吧,我师叔今日有些疲倦,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董扶闻言皱紧了眉头,正要说话,李权在旁呵斥道,“你是何人,在青衣都尉面前,也敢多话?”
郭嘉早就有心激怒他们,当即傲然说道,“我冯笑虽是鹤鸣山小辈弟子,但性情高洁,从不像某些人那样阿附权贵。”
说完,还特意看了李权一眼。 李权怒极,偏被说中心事,强忍着在董扶面前故作大度。 正无可奈何,一具人皮面具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道门无礼,何必问一小卒。我倒要去看看,他是真睡假睡。”
说着,昂然大步向前。 郭嘉心中一喜,跟着过去就要添油加醋一番。 到了跟前,见庾献疲惫已极,全然无备。 郭嘉瞥了那披着人皮面具的巫女一眼,假意催了一句,“师叔,师叔。”
连催了几声,似乎听到郭嘉的声音,庾献迷迷糊糊的一个翻身,口齿不清的说道,“奉孝,别、别奶我了……” “——嘶!”
那巫女倒抽了一口凉气,脚下一个踉跄。 她看了庾献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冯笑”,眼神逐渐诡异。 郭嘉像是被天雷打了一样,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口老血含而待喷! ——这小道士! ——有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