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进主院里,林昆叫众人稍等,他先到房间里禀过了瑶月,这才领众人进入室内。室内左右墙上点着数盏油灯,不知是灯芯还是灯油的缘故,那灯光不同于普通油灯温暖昏暗的黄光,而是清一色地发出一种近乎清冷的白色光焰。清冷白光里,但见整个房间大而空洞,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饰物摆放在各个角落,却好像并没有占用这个房间的空间一般——也或者说,好像再多的东西也填不满这个房间的空洞一样。房间最里面放着一张床,深青色的帐幔遮住了床上的人。一只苍白的手臂从帐幔下伸出来,瘦削的五指像要拼命抓住什么东西,却终于只能徒劳地垂在床边。“阿……阿夏……”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子声音从床帐后传了出来:“他……他来了吗……”随着这声音,苍白的手臂和瘦削的五指也跟着抖抖索索地动了起来。“瑶月姐姐——”蓝田玉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了帐幔,指着夜凝尘对床上半躺着的女子道:“你看看他是谁?”
床上女子似乎极不习惯突然照过去的灯光,拿袖子遮了遮眼睛,放下袖子时,夏云岚吃了一惊。只见这瑶月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眼梢额际却已有了几道明显的皱纹。仔细看,她的眉目十分美丽,几乎堪称绝美。然而,因为太过枯槁憔悴,那深陷的眼窝、灰黄的脸色和苍白的唇色毫不留情地破坏了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夏云岚心里有些悲哀,有些感慨。虽然早知南疆巫女刹那芳华,青春短暂,可短暂到这般田地,还是令人不能不心生惋惜。看这瑶月几近油尽灯枯的样子,显然真的活不了多久了。见到夜凝尘,瑶月黯淡的眼眸乍然一亮,像一朵即将枯萎的水莲花在镜子里乍然盛放般,使人几可窥见她从前的绝世风采。“阿月……”不等瑶月开口,夜凝尘上前一步,迅速看了眼瑶月的脸,低下头声音复杂地唤了一声。“凝尘……”瑶月的目光如丝萝依傍着大树般攀援在夜凝尘脸上,眼眸里浮上一层泪意,俄而轻轻叹了口气,从枕边摸索着取出一个锦布包裹着的东西道:“阿夏说,这是你的东西……你为了这东西,一定会来看我……”“……”夜凝尘既没有去接那东西,也没有说话。“阿夏总是太过任性……”瑶月苦涩地轻轻笑了一下,接着道:“可她哪里知道,我并不想要见到你……”“你……不想见我?”
夜凝尘声音里明显有些惊讶,有些难过。小小一个锦布包裹,在瑶月手里似有千钧重般,她不胜辛苦地喘了口气,道:“我已非从前模样……我多么希望,留在你记忆里的……永远……永远是从前那个我……”“阿月……”夜凝尘走了过去,将锦布包裹接在手里,柔声道:“我并不觉得你与从前有何不同……”“呵呵……”瑶月凄楚地笑了笑,声音里却强作欢喜地道:“凝尘,你从前总不知道怎么叫我开心,如今倒会哄人了……可是,听到你这么说,纵然明知是谎言,我还是十分开心……”夜凝尘没有说话。瑶月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摸夜凝尘脸上的银色面具,却终因无力坐起而作罢。“凝尘——”瑶月一连喘了几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你脸上的毒伤应该早已痊愈,却为何还要戴着我为你做的这张面具?”
听到这句话,夏云岚心里“咯噔”一声,眉梢轻轻跳了一下,原来师父脸上的面具竟是瑶月所做……竟是瑶月亲手所做……瑶月说,师父脸上的毒伤应该早已痊愈,那么,师父为何还要戴着面具?难道……难道是为了纪念做面具的人?夜凝尘的目光若不经意地掠过夏云岚的脸,心里起了疑惑的夏云岚没有注意到,病得命在旦夕的瑶月却敏感地注意到了。“请问这位姑娘是……”瑶月看着夏云岚问。“她是夜凝尘的徒弟夏云岚,你不要多想——”不等夏云岚开口,蓝田玉已代夏云岚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