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秉言无奈地命人拿了副碗筷上来后才掂掇着开口道：“又是怎么了？”

林衡美滋滋地从随从手上接过碗筷，光明正大地告起了状。“赵姨娘说要为七天后的施粥赈济做准备，就把我们的伙食给扣了，今天早上我就没有吃饱。”

林衡边夹菜往嘴里塞边道：“晚上去小厨房拿饭时，二妹已经跟她打起来了，厨房也被砸了个稀巴烂。”

林秉言看着她这幅狼吞虎咽的模样眼皮直跳，偏偏这时林衡还无辜地问道：“爹，咱们尚书府已经穷成这样了吗？那我把那五千两还给您吧。”

林秉言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此时的他也没胃口吃饭了，将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拍就黑着脸出了门。一心只想看热闹的松柏见人走了以后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姐，老爷走了。”

林衡不耐烦地将她的手推开，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了一块肉塞进她的嘴里。松柏嚼着嚼着就将拽着她的手松开了，不愧是一家之主的伙食，手艺都比得上京华楼的大厨了。现今她也没心思看什么热闹了，看热闹能吃饱饭吗？“小姐，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

林衡不耐烦地回复她的催促，投喂完墨竹又给自己吃了以后才轮到她。主仆三人一顿风卷残云过后才快马加鞭赶回去看戏，也是上天眷顾，还真叫她们赶上了最后的审判环节。如今一片狼藉的院子中跪满了乌泱泱的仆从。方秀泪眼婆娑地跪在林秉言脚边求饶，而林思钰则满脸不忿地站在一旁。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林思钰愣了一下，下意识皱了皱眉。这是来看她笑话来了。谁料林衡见她这幅模样，不仅不黑脸，反而还扬着笑脸冲她招了招手，吓得她赶紧偏过头去。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老爷，明明是二小姐当众不给我脸，凭什么最后要夺我的管家权啊！我不依。”

方秀哭哭啼啼的撒娇声将众人鸡皮疙瘩都吓掉一地。林秉言同样一阵恶寒，拉着裙角便后退一步。方秀啊的一声朝其倒去，脸上的脂粉蹭了满身，给他嫌弃的够呛。“老爷～”“住嘴！”

林秉言面色铁青地斥喝道。林衡差点笑出声，不过她最终还是憋住了。但也有没憋住的，比如林思钰，她直接嗤笑一声，嘲讽道：“老黄瓜刷什么绿漆呢？”

林秉言脸色黑沉：“你也住嘴！”

眼看人不服气还想说些什么，他直接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滚回去闭门思过！”

林思钰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最终还是没敢开口。她走了以后，林秉言才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听不下去方秀的虎狼之词了，阴沉着脸开口道：“明日之前，将管家对牌钥匙交给钦儿。”

林衡没想到火会烧到她身上，瞪着眼睛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有异议！”

方秀和林秉言都诧异地看着她。林衡提着裙角小跑过去，眼珠子不停乱转，嘴角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爹爹，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我不会管家呀，要不还是交给有能力的人吧。”

这次她倒不是真的在演，而是真的不想干。对于她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来说，这个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几乎与老妈子无异。什么都要干不说，最后还落不着哪里好。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它剥夺了自己睡懒觉的权利啊！林秉言哪里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还以为她是在欲拒还迎。在他眼里，林思钦是她几个孩子中最聪明的一个，这种好事求还来不及呢。“无碍，明日我给你请几个管事婆子过来。”

林衡此时有些欲哭无泪，演过头把自己给栽进去了。她也知道这岗位油水多，可问题是她不敢捞啊！别看她这人平时很不着调，但道德感其实还是很高的，违法犯纪一事，那是坚决不干，这是底线。况且她这人最是懂得知足常乐，如今手握五千两，谁还在意那些钱呢。“你过段时间也要出阁了，正好学着打理一下嫁妆。”

此时的林衡正在思忖拒绝的话术，乍一听这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艾玛，能管能管。”

林衡瞬间喜笑颜开，谁能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呢。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打起包票：“爹您放心，有我在，咱们这个家肯定稳稳当当，您就等着家和万事兴吧！”

林秉言：“……”他就没这指望！方秀看着她这幅模样，满眼都是愤恨。她跟林思钰鹬蚌相争，倒是让这小妮子渔翁得利了！将管家对牌钥匙和库房对牌钥匙拿到手后，林衡便将府里的仆从汇聚到挽秋阁中。“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以后也照旧，只一条，日后点卯时间换成午时，其余时间，我不叫你们，你们也不必来。”

众人对这条规则很是诧异，但碍于她的威望又不敢多说什么。在尚书府众人眼中，这位大小姐可是能将夫人、方姨娘和二小姐给扳倒的人，手腕自是不必说，因此不等她下马威，众人便乖乖照做了。一时之间，府里风声鹤唳，倒是比以前规矩不少。“你是说方姨娘跟林二姑娘都被林尚书禁足了？此事跟林大姑娘关系匪浅？”

汇报此时的探子老实地点点头。锦衣卫身负监察百官之职，尚书府自然也在监察范围之内。今日之事涉及到尚书府内部高层管理人员大动荡，北镇抚司自得留档备案。程铭并未言语，低头提起茶盖撇了撇茶汤中的浮沫。她心计有那么深吗？莫非自己此次看走眼了？林衡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风评已经变成这样了，要是知道，她肯定得大喊冤枉。这一切明明是林秉言干的，关她屁事。午间时分，林衡独自趴卧在临窗的一张大炕上，她弯臂靠在引枕之上，手中还执着一本新修订的蓝封账册。底下的随从不时将库房的货品搬出来清点查算，声音虽然细碎短小，可却嘈杂异常。屋内算盘先生们打珠算账的手几乎冒烟，每次算完都会拿起案前的毛笔圈点勾画一番，看着好似杂乱无章，但实际上却井然有序。一旁新上任的管事嬷嬷正细心翻看手中的账本，哗啦啦的翻书声与打珠声交相辉映，给平静悠扬的午后带来几分意外的活力。不知过了多久，挽秋阁才最终归于平静，一摞摞账本被叠落整齐地放在案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