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向来有有宗室成亲后需前往封地的规定，但这都是在储位已定的情况下。像这种皇帝年过半百，公主都有二十五却迟迟未曾立储的，也只能为此破例。毕竟要是出去了，鬼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二皇子的分封无疑给诸位大臣透露出的一个信号，他出局了。压错宝的大臣一个个捶胸顿足后悔不已。而压其他皇子的大臣暗地里则高兴地手舞足蹈，要不是不合时宜，估计都要放鞭炮了。其余那些知晓一些内幕的皇子，则个个噤若寒蝉，敢不敢继续与敌国通信倒是不好说，但到底没敢那么明目张胆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衡简直是忙得脚底打后跟。赈灾物资需要她来清点，蒋家的账本攒了一摞等着她看。还好现如今林家的账目不归她管，不然她觉得她真的得疯。因为之前的账目涉及到了苏青云，碍于孝悌的的规矩，她不便插手，只得将账归还给林秉言。不过林衡毫不气馁，反倒还松了一口气。她当初之所以愿意管家，单纯是因为想收回蒋家的钱财，如今蒋家既然已经落到了她手里，自然就懒得再管林家了。况且蒋家百年功勋世家，积累起来的财富比起尚书府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忙这个都快忙疯了，又哪还有其他的闲心去管别人的烂账啊。“小姐，咱家如今共备有粟百石、菽百石、玉麦二百石，粮食共四百石，油棚十顶，铁锅炉灶各十套，牛车十乘……”将东西报备完毕后，小厮便合上账册立在一旁等候指示。林衡听完他的报备后刚想骂一句抠，但转眼想起古代的生产力水平，又觉得合情合理。古代的大白米可是很珍贵的，特别这种施粥还是富商官宦自行发起的，又不是朝廷出钱，当然是怎么便宜怎么来了。“城外灾民共有多少？”
“入冬前大概在二十万左右。”
二十万，林衡暗自思忖：现在是二月底，哪怕熬了大半个冬天，也有十万打底的人数。大虞的一石是188斤，按人头来算，一个人撑死四两米，这还是三天的物资。而且从他所报的物资来看，里头并没有盐油伤药之类的东西，一个人长时间吃不饱穿不暖还无法摄取足够的脂肪和氨基酸，只靠一身正气渡过寒冷的冬天。林衡有些不敢想。她研一时去过山区当志愿者，那些被迫留守在家的女童在拥有国家财政补贴的情况下都一个个瘦骨嶙峋的，更别提这些整整饥寒交迫了小半年的民众了。情感上她很同情这些受尽苦难的人民，可理智上她也知道这不是她能管的。庙堂上坐着万人敬仰的帝王，朝堂中站着掌握千万人生死的大臣，他们才是管这事的人，哪怕他们不管，她也不能当这个出头鸟。“粮食多备两百石吧。”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她想。小厮有些诧异：“其余人家都备这个数，按理说咱家应该减的，多了反倒是没理。”
林衡听着他这番值得庆幸的话，心里十分不适。命如草芥，这时她才深深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眼里原来是那么的卑贱，卑贱到似乎多活一秒钟都是对他们的亵渎。官宦如此，奴仆亦如此。“废什么话！我让你怎么做你听着便是。”
林衡声音冷冷道。小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怒吓了一跳，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林衡见他下跪，心中越发不虞，揉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退下吧，照我说的办。”
小厮颤颤巍巍应声称是，磕了个头后便连滚带爬地退下了。墨竹上前轻柔地将她的手拨下，温柔地帮她舒展眉间的烦恼。“小姐别恼，犯不着跟这起子没眼力见的人生气。”
没有人知道林衡因为什么而生气，大抵是没有想过，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原来有一天也会弯腰看向底层人民吧。在墨竹的安抚下，林衡眉眼渐渐舒展。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着急忙慌的声音。“还求大小姐为我们家小姐做主。”
一个人影咻的一下冲到她面前，十分丝滑的跪下了。林衡看着她，眉眼再次皱了起来。当林衡一伙人赶到凌霄居时，正好撞见打完秋风离开的赵忠全夫妇。见她到来，夫妻俩身躯一震，手中的匣子掉在地上，里头的金银首饰哗啦啦掉了一地。林衡看着眼前的一幕，再斜眼瞥向院子里头抱头痛哭的赵姨娘母女，结合方才林思铃贴身丫鬟翠竹的描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下令将其拿下。林思铃见到她以后，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长姐……”赵姨娘全名赵锦绣，父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秀才，母亲是位温柔贤惠的贤妻良母，家境虽算不上殷实，却也称得上美满。但是后来父亲不幸病逝，母亲因此整日以泪洗面不幸哭瞎了眼，昔日的美好生活终究化作泡影。父亲死后，哥哥做主将她卖进林府给林秉言做妾，自己则凭着这份关系当上了林家的一个小管事。本来靠着这点庇佑，生活可以美滋滋的，谁知这人居然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十赌九输的道理想必大家都懂，这位赵大舅也是个混不吝的，将家产赌没以后，居然直接跑到凌霄居来找自己的妹妹拿钱。一开始赵锦绣也是不好拒绝，再加上她性格软弱，竟还真给他还了赌债。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妹妹在其中保底之后，赵大舅非但不收敛，反而越发嚣张。三番两次的索求无度将赵锦绣逼得苦不堪言，但她却也不敢将此事说于外人听。一来是因为胆小怕事，二来是因为死要面子。赵锦绣是秀才之女，骨子里是带着点清高的，若是让别人知道她有这么一个赌性成瘾的哥哥，她脸上也沾不上什么光。于是，在一次次的纵容下，赵大舅越赌越大，这次居然还欠下了五千两的赌债。五千两啊！她的家底早就被他掏空了，哪来的五千两银子给他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