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伺候病人,却摊上个最难缠的病人。药吹得不烫,他乖乖喝下,皱着眉送一小口清水。“嗯,很好。”
她及时鼓励,再舀一匙。低头吹药之间,她错过了他轻舒的眉心,和唇边那抹柔柔的浅笑。一碗药喝光,他重新躺好。“你休息吧。”
她放下碗,就要起身。“夏姑娘。”
袖角又被拽住,他小声请求,“我睡不着,我想到那些人就害怕。”
夏云依哭笑不得,将被角从他手中拽出盖好,附和道:“好好,我先不走,我们说会儿话。”
又是一番天南地北的闲聊。墨言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沉沉睡去,她小心抽出被握皱的衣袖,悄悄离开。“夏神医,客房已备好,请随我来。”
陈为上前伸手示意。客房很近,就在拐出去的一墙之隔。桌上已摆好了菜肴点心,她这才记起,自己从刘家庄出来还没吃过午饭。多半天来情绪大起大落,已是身心疲惫,她胡乱吃些东西,便一头躺倒。这一躺,再睁眼时已经入夜。房内未燃烛火,月光幽幽穿窗而入。她起身下床,也不点灯,临窗静立片刻,推门而出。夏云依站起身,侧耳倾听。那幽咽的声音如怨如慕,响一阵停一阵,断断续续似乎气息并不顺畅。在这里,半夜不睡还敢肆无忌惮弄出动静的,还会有谁?她皱眉,穿过回廊走进隔墙的院子。卧房烛光隐隐,断续的乐音从里面传出。她不禁着恼,几步上前一把将门推开。“夏姑娘?”
床上斜靠的人坐起身,看着她一脸惊讶,“这么晚了,夏姑娘还没休息?”
“那你呢?服药休息是起码的要求,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个病人?”
她走过去,瞥见墨言手中的陶土小埙,有些无奈,“大半夜的吹埙,还真好雅兴。”
“对不起,扰到你了。”
他嗫嗫,赶紧将陶埙塞到枕边。“不是扰到我,是你需要休息。”
“我睡不着。”
墨言喃喃自语,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抵着膝盖,“每晚我都会想起那天夜里,那些人来杀我的情形,然后再也睡不着,害怕我一睡着,就真的长眠不起了。”
说着说着,他抬头看她,羞赧中有点委屈:“夏姑娘,你会不会笑我啊?”
夏云依默然注视他,半晌走到床边坐下,认真道:“你从来闭门不出,如今突遭,会这样想也是常情,没有什么可笑。”
“我就知道,夏姑娘是个温柔的人呢。”
墨言眉眼弯弯,往床内挪挪身子,拍着让出的空位,“夏姑娘,反正我们都睡不着,不如讲故事吧?就像白天那样。”
夏云依莞尔,瞧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和神情,不由一阵亲切。墨言满脸期待,仍在那里拍着床空示意她坐。稍作踌躇,她依言坐过去。看到她坐过来,墨言兴高采烈,很贴心地拉起被子要分她一半。她立刻阻止,讲故事可以,别的么,就不必了。“这样舒服些。”
见她不要被子,墨言又竖起一只枕头为她垫在背后。夏云依微笑点头。烛火渐渐黯淡,夏云依的声音也慢慢模糊。背后的枕头不知不觉中横倒下来,她也不知不觉中枕在上面。烛芯爆出一点火星,红烛流尽最后的泪,房内沦入暗沉。夏云依已悄无声息,嘴角噙一丝暖暖的笑,沉入这片黑甜。身侧探过一只手,理顺枕畔散乱的发丝,轻轻拉上被子。风吹云动,遮了明月清辉,夜黑得越发深浓。三条黑影在园中起落停留,片刻后飞掠而去,诡秘无声仿佛幻影一般,就在夜色吞没黑影之前,两道灰影自园中飞出,流星般闪向黑影消失的地方。曲曲折折之后,黑影走进一间暗室。“回来了?”
暗室残灯如豆,一个高大的背影负手沉声道。“是。”
黑影拱手,“墨家在城东的别院并无异常。”
“嗯。”
高大背影点点头,“首领也说,我们与墨家并无纠葛,此事显然有人嫁祸。知道我们存在的人本就极少,嫁祸之人很不简单。”
“那首领的意思是?”
“首领传话,嫁祸之人务必找到斩除。但在此之前,要先断了官府的追查。虽然官府绝查不到我们,可是外面风紧,我们行动也不便利。”
“如何断了官府追查?”
“让他们查到,追查自然也就终止了。”
背影挥挥袖,语带一丝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