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你真想知道么?”
没想到,墨言听了这话之后,竟然罕见的沉默起来。“是。”
夏云依咬了咬牙。最开始她以为墨言不过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少年,从小被当成药罐子养起来,又不见旁人,所以才会对她有一份特殊的依赖。可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才渐渐发现,墨言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他手段通天,绝对不是简单之辈。墨言叹了一口气,手指轻敲着马车上的小杌子,终究开口道:“当年武林之中,飞龙独大,飞龙还有一位心腹护法,名叫龙霜,可最后,这个护法背叛了他,透露了他的行踪,让飞龙遭到千万正道人士的围堵,险些丧命。后来,龙霜因此退出江湖,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名叫凉城,娶了一个姓墨的女子为妻。”
夏云依听得瞠目结舌,开口道:“莫非……墨言,你就是龙霜的儿子?”
“没错。”
墨言笑了,“夏姑娘果然聪慧,听我一说便明白了,我如今这样对你,未尝不是弥补当年家父的愧疚。”
夏云依无奈苦笑,她父亲留给她的恩恩怨怨未免也太多了点,多到她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受了。“墨言,谢谢你能告诉我实情,但是——我要走了。”
夏云依咬了咬牙。她已经耽误了太久,回麒麟国刻不容缓。墨言的眼神暗淡了下来,他清楚的知道夏云依这话的意思,声音干涩道:“夏姑娘,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陪着我,浪迹天涯,那该有多好。“不,墨言,我承认自己对你有感情,可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后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的确很感动,但是我渐渐发现那并不是真实的你,我很难再产生其他的感情。”
夏云依尽量委婉道。墨言犹豫了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你那个消失的夫君,可真是好福气。”
不忍心看他脸上的表情,夏云依咬了咬牙道:“我走了,墨言,有缘再见。”
她掀开车帘走了下去,墨言伸手拂起车帘,眼睛深邃不可测:“夏姑娘,这次分别,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恐怕以后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你——你确定要走?”
“是,我确定。”
夏云依点了点头。这段孽缘,是时候斩断了。终究,墨言缓缓地放下了马车车帘,帘子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身影,只听得他低低吩咐车夫的声音:“走吧。”
马车的车轱辘声响起,朝着与夏云依相反的方向驰行。夏云依的眼里微微泛起泪光,但是很快,她吸了吸鼻子,强自按压了下去……世人都晓得宫里的女人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个个貌美如花,身段如柳,就连一个最低等的洗衣女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可谁又知道这些女人的辛酸呢?后宫佳丽三千,大多数风华正茂,可皇帝只有一个,他怎能顾得了这么许多美人,多数女人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过,可怜年纪轻轻但只有对镜自怜的份,生得这样美,还不是照样夜夜独守空闺,强忍寂寞。可这后宫里寂寞的女人又岂止是这些不得宠的佳丽们,还有那些想要攀高枝的宫女们,甚至是那些因为母妃不得宠而被皇帝忘记婚配的公主们……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需求,有需求就一定会有供应。这些深宫欲女运气不错,她们遇到了夏云依。要说夏云依是怎么来到南元国的,还要从那天她与墨言的分别开始,那本是南元国与舜香国接壤的一个偏僻小地方,她正准备回去找慕容飞尘,哪知迎面就撞上了来此办差的西门御。西门御见到她,二话不说,直接强掳了她带在身边,这次倒不是从前俘虏一样的日子了,恐怕是西门御惦记着军营里的那点恩情,对夏云依倒还不错。办差结束后,他直接带着夏云依来了南元国的都城。西门御直接将夏云依扔进了醉仙楼里,让她帮忙打探消息,这醉仙楼就是南元国的头号春楼,老板娘对外就说夏云依是干女儿。在战场上的失败,导致西门御太子之位被废,皇上重新立长子为太子。这醉仙楼明里做着一般窑子都做的买卖,暗里却也是不简单,什么小倌管,男仆堂应有尽有,甚至是那些在明里扬言只卖艺,不卖身的绝色头牌们也在暗地里有着专属于她们的交易场所,别看她们平日里在人前那叫好一个清高绝顶,旁的人多看她们两眼那也是不许的,更别说扒了她们的衣服做些旁的什么事儿,要知道,她们背后的势力可是这南元国的前太子殿下,西门御。但凡茶楼酒肆之中,尤其是这等青楼楚馆之地,收集消息是再容易不过了。自然,她们也不是谁都会依从的,能在私底下见到她们,并一亲芳泽的人也不可能是些简单人物,这世上,最能引美人折腰的东西,无非便是那权势和钱财,若是将这两样都占齐了,那这些已然踏入青楼的女子,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也正因为如此,醉仙楼才能引领八大胡同,因为“她们上头有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达官贵人,多得是她们醉仙楼的入幕之宾,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嫖妓,这多亏了极有生意头脑的夏云依,她当年只有十二岁,却已然是一个做买卖的好手,醉仙楼暗地里的勾当大多出自她手。虽说醉仙楼已然是做了全京都城贵人贵妇的生意,靠山之中不乏当朝大员,甚至是皇家王爷等等,可当宋仙儿见到宫里的阉人时,她胆怯了,她知道,阉人俗称公公,是皇宫中人,是专门伺候皇帝娘娘之类的太监,若是这太监前来点她的头牌姑娘,她宋仙儿定会屁颠屁颠的领他前去挑选,可这太监却指名要男妓,这分明是给宫里头那群不得宠的妃子们找男人。她宋仙儿若是接了这生意,可算得上是得罪了当今皇帝,给皇帝戴绿帽,这事儿可真是非同小可,若是败露,她和夏云依的脑袋,甚至醉仙楼上下的脑袋,可就不保了。宋仙儿扯着嗓子说她们这儿只有漂亮姑娘,没有公公说的“公子”。夏云依知道宋仙儿担心什么,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买卖,弄得好,一世富贵享用不尽,弄不好,人头落地便在眼前。所以,她眼见着金灿灿的黄金锭子就这样被公公收起来,心里虽不舍,却也只能作罢。这福公公可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作为宫里阉人中的二把手,怎会连她们的底细都没摸好便来相见?只见他收起刚刚那满脸的笑容,脸色瞬间阴云密布,他扯着那尖细的嗓门慢悠悠道:“既是如此,那咱家便先行回宫。”
宋仙儿没想到这太监这么好打发,原以为会很麻烦,她满脸堆笑,急忙做势要相送一二。却只见福公公合掌击了两声,门外守着的小太监推门而入,手里端着白瓷长颈瓶,宋仙儿和夏云依见状双双脸色巨变,宋仙儿双腿一软,跌坐回太师椅中,呆呆的看着小太监手中的白瓷瓶儿,默念着完了完了,小命休。夏云依当然知道这白瓷瓶里装着什么,她们晓得了皇宫里见不得人的事,又不肯和他们上同一条船,他们又岂会让她两人二人活命这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人就是死人。夏云依见宋仙儿方寸已乱,心想反正横竖是个死,得罪皇帝是个死,得罪娘娘们也是个死,不如趁着皇帝现在还不知情,先得罪他一下,待有了机会,她和宋仙儿逃命去,想必也能寻得一线生机。她不待福公公开口,便上前两步,笑着道:“公公,你看、她都老糊涂了,后院那么许多俊美男宠,怎么会没人呢?这事便由我来做主,公公尽管带人来,保证令众位夫人小姐们尽兴满意,如何?”
福公公斜斜看着夏云依,道:“姑娘可是能做主之人?”
夏云依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公公,你可别小瞧了我。”
福公公瞟了一眼仍惊魂未定的宋仙儿,他决定相信夏云依,毕竟闹出人命也不是美事。福公公再一拍手,门外候着的另一个小太监端着一只锦盒推门而入。福公公接过后重重放在了夏云依身侧的八仙圆桌上“这是订金,事成后另有重赏,记住,要想活命,便管好自已的舌头。”
福公公走了好一会,宋仙儿才回过神来,她瞧见女儿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桌上那锦盒,她轻咳了声,夏云依看了宋仙儿一眼,相当会意宋仙儿眼里暗示的意思,她清清嗓子,唤来醉仙楼的小厮,和宋仙儿躲得远远,命小厮将锦盒打开。小厮纳闷的看着这对两人,心想开宝盒这等事她们向来不都是亲历亲历为的么?今儿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