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街头见她之时,她有着一副从容沉着的态度,冷静地为李媛缓解伤痛。而今日见她,她的那份态度未变,但是那双明媚的眼睛里却是多了一丝激动欣然的神采,虽然不易察觉,但到底还是叫细心的他给捕捉到。令他感到怅然的是,她的激动,她的欣然,却不是为他。柳云轩面色平静,神态安然,从容不迫的用刀剖开鸡腹,去掉内脏,用水洗净,抹上盐巴、胡椒等调料。他取了附近的泥土,然后皱了下眉,随即又用水将那有些干涸的泥土和在一起,将那稀泥遍涂在鸡的周身。做好这一切之后,他便将鸡置于火上,不时翻动着那长棍,便于将鸡的每一处都能烤到。墨玉般的黑发低垂在他耳际,眉若远山,目凝秋水,凤仪都雅。李媛蹲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新鲜不已,大开眼界,忙道:“云轩哥哥,这就是叫花鸡的做法么?”
“是,”柳云轩并未抬眸,淡淡答道,“不过野外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一下了。”
“大哥的厨艺,我们绝对信得过。”
柳云睿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只鸡,确切的说,是只被泥巴包裹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鸡。柳云泽一拍他脑袋,笑道:“我觉得你的眼珠子都快跳到那只鸡上了。”
柳云睿抬眼瞪着他:“还说我呢,柳云泽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昌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下便也跃跃欲试,想在夏云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略踟蹰了片刻,方下定了决心道:“李某……也想试试。”
柳云轩像是窥出了他心内的想法一般,略略侧过脸,探究的目光在他面色上一扫而过,不过很快收回。李媛却是不大乐意,哥哥可真是书读傻了,榆木脑袋不开窍。眼下这情景儿,他该是去陪夏云依才是,怎么在柳云轩身边凑热闹?心念及此,她便笑着抢先道:“还是媛儿试试吧,哥哥你去周围走走散散步,等好了我们再叫你。”
李昌先是不明所以,后来便想通了其中关窍,于是讪讪一笑站起身来:“说的也是。”
柳云睿一见李媛也要做,自己不禁也想学着做,好做给……做给自己心上的那个人吃。虽然如今似乎没什么机会了,但是他在心底总有一个念头,一直不曾忘却。温明月,他终有一日会让她堂堂正正的成为自己的新娘。柳云泽挑着唇角,口中忍不住打击道:“你要是做的难吃了,你一个人吃。”
柳云睿不服气的开口道:“我还偏不信了,我的厨艺就那么差么?!”
他说着,便开始动起手来,开始仔细摸索。柳云泽见他这么认真,便敛了坏笑,也同他一道学做起来。却说这边,夏云依正一个人坐在马车后,抬头望着遥挂天边的一轮冷月,那月周围被云环绕,却依旧有浅淡的光辉从中冲出,朦胧柔美。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温婶子家里看到的那首诗——“清辉脉脉照离人,明月千里寄相思。”
她正在这厢胡思乱想,忽听得身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夏姑娘。”
夏云依一回头,不出意外的看到李昌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她敛了心思,彬彬有礼的微微一笑:“原来是李公子,坐吧。”
李昌听到这句话之后,如玉的脸颊露出了可疑的绯红之色。他未作犹豫,便一展袍服下摆坐在夏云依身边的空地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在看月亮?”
“恩,”夏云依转过脸去,重新凝视着天边。李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轻声笑起:“此情此景,真是难得的清静雅致。李某倒也想起一句:影入平羌江水流。”
夏云依本来还在纳闷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诗,跟她方才说的那句完全不搭边儿。后转念一想,便又明白几分,于是也不点破,接着道:“流水无情草自春,你看如何?”
李昌眼前一亮,点头赞道:“夏姑娘果然是神思敏捷之人,李某佩服,佩服!李某又想起一句来,春城无处不飞花。”
夏云依赞了声好,也激起了好胜之心,便道:“花褪残红春杏小。”
——不就是诗词接龙么,前一句的尾接后一句的头,本小姐就陪你玩玩儿好了。这个“小”字,可是不太好接呢。“……”李昌果然沉默了一会儿,冥思苦想;夏云依正看他笑话,忽见他一拍额头,朗声道,“小泊稽庄月正弦。”
她轻声一叹,于是只得笑着认输:“还是李公子略胜一筹,云依不敌。”
李昌轻声道:“李某本是男儿,又上过学堂,胜之不武。——就算胜了这个又如何?”
他说到此处,忽然停顿了下来,呼吸有些急促。过了须臾,方接着开口,声音也多了丝颤意:“我终是没有赢得你的心。”
四周似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山风裹夹着寒意呼呼的吹来,拂起了额前的发。夏云依抬手,将发丝勾到耳后。方才这一番你来我往的较量,她心情很是愉悦,可是现在的这个话题,却让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了。身边之人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见她似要拒绝,他忽然开了口,声音像是一阵浓重的叹息:“上次我派了小厮去了贵府给你送去一封信,那里面的话句句都是我的真实想法。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很唐突,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子就产生了好感,说不定还会以为我是个浪荡纨绔。但……我真的是认真的。”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去讨姑娘欢心。这一路,我都在远远地看着你,我想和你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我想在你面前极力维持淡定,可一转身,却感到自己已经紧张的出了汗……”“其实你对我无意,我也知晓。那封信被你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还有你柳云轩曾经委婉的跟我提过,但我就是放不下。我还没努力,就这么输了,真的是不甘心。我喜欢的姑娘,人就在我眼前,我却感到她的心其实离我很远。那种滋味儿,你懂么?”
夏云依感到自己的眼眶胀得疼痛,鼻子也有些泛酸,从头至尾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述说,并未出一言打断。等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失在了撕裂般的寒风里,她才终于收拾好了心绪,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瓣,轻声道:“我的确是不懂,缘分天定,李公子何必强求。”
手慢慢触及身上李昌的那件披风,她轻声叹息,还是将其解了下来,将其交还于李昌:“谢谢李公子的好意,我不冷了。”
谎言虽远比血淋漓的真话来得好听,但是谎言一旦揭穿后,会带来比才开始听到真话时更为严重的伤痛。所以,她不想给他任何的幻想,即使,这真话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