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先把裴明亭这块绊脚石挪开。这挪,还得挪得有点水平,有点智慧。明亭和他是好兄弟,兄弟两同时喜欢上一个姑娘,说好听点是眼光一致,说不好听,是他偷窥兄弟的心上人。古往今来,多少男人为了女人,与兄弟反目成仇。见色起意,见色忘义不是他谢三爷的做派,他要一手抱美人,一手搂兄弟。于是,他掩下了自己的心事,不紧不慢地等着裴明亭碰个头破血流,等着两人面对面把话说开。这样,石头才算是真正搬开。第二步,是谢家。谢家怎么摆平,他也有初步的打算,最关键的一点是晏三合心中要有他。两情相悦,再加上晏祖父对谢家的恩情,老太太和父亲才有可能点头应下。不能急,谢三爷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事就像绣娘手里的针,得慢工出细活,一针一线都落到了实处,就不怕绣不出个花好月圆来。想到这里,谢三爷主动对上李不言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李不言回他一记冷眼,加外鼻子里呼出的两道冷气。老狐狸!我就不对三合挑明,就把话闷死在肚子里,我倒要看看,你谢三爷接下来要怎么做!……接下来几天,谢三爷只做了一件事——每天和李大侠一道翻墙出门,然后各自往茶坊去;夜里再一道翻墙回来,在静思居小坐上片刻。别人不知道三爷的用意,李大侠一清二楚: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晏三合,三爷不光嘴是甜的,心也是实的。很好!谢三爷,请继续保持下去!可惜,一连几天,都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严如贤的案子三司还在查,皇帝是保人,还是拿人,没有流出丁点意思,朝堂上的人在观望,书生们嗅着风声,也一个个闭上了嘴巴。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三,三爷生辰的前一日。这日傍晚,静思居来了位谁也料想不到的客人。晏三合看着面前的吴氏,神色淡淡。如果不是念着三爷的热心,她是懒得与吴氏这样面对面,寡淡地坐着。吴氏静静地呷着茶,半晌才艰难开口,“我今儿过来,是想和晏姑娘说几句交心的话。”
“太太,请说。”
“姑娘在府里住了些日子,多少也听说一些事情。”
吴氏声音一哀,“若不是老太太护着,大爷、三爷有出息,我这太太的位置早就易了人。”
晏三合皱眉。“我这人没读过书,就是个睁眼瞎,嘴又笨,也不会说话,什么本事也没有,比不得那些读过书的人,会说话,会做人。”
“太太想说什么?”
“晏姑娘,我没有坏心。”
吴氏眼泪泛出来:“我就想老太太好好的,老爷好好的,两个哥儿也好好的,还有晏姑娘在我们家,也好好的。”
晏三合没有说话。“从前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晏姑娘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我也不往外头去,也不知道外头的天地,是什么天地。”
吴氏谨记着李正家的话,对晏三合拼命示弱,拼命讨好。“以后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再不多说一句话。”
晏三合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过来,吴氏这一趟,是专程向她赔罪的。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与季老太太相比,吴氏虽然出身普通,福气却是好的——儿女傍身,婆婆明里暗里相护。但成也福气,败也福气。吴氏被人护得太好了,既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又不肯动脑子想想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时间一久,就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说她蠢,的确蠢;说她坏,而非真的坏。“太太。”
晏三合平静开口:“我这个人胆子也大,很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我与太太之间,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这话什么意思?吴氏一脑门子浆糊。“太太犯不着为从前的事情,特意跑来一趟。”
晏三合顿了顿。“我与谢家来说,不过是个客,没有长长久久呆着不走的道理。日后,我们远着些,就能相安无事。”
这话,吴氏总算是听懂了,差点没乐出声来。这人在谢家住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