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长久的沉默后,回了一个手势:我引开他们,你负责找人。李不言瞳孔剧缩:不行,鬼知道除了这两个,还有没有别的人藏在暗处,太危险了。朱青眯起眼睛,忽的站起来,冲着那两人飞奔而去。李不言用力一咬牙,生生把到嘴边的“艹”给咽了下去,心说这姓朱的平日闷不吭声,关键时候怎么这么生猛?远处。听到动静的两名暗卫,把酒壶往院子里一扔,拔剑迎向朱青。朱青出击,五招后收剑,转身就跑,速度快的让人瞠目结舌。两个黑衣人互看一眼,立刻追上去。酒壶碎裂,没有引什么人来。李不言看着三条黑影,离她越来越远,猫着腰又往前飞奔出几十丈,然后轻轻落在了一处院子里。一处院子;两处院子;三处院子……李不言心里急得要骂爹。谋士不应该住得离那什么汉王很近吗?为什么附近几个院子都没有?这时,只听远处传来叫喊声:“抓刺客,抓刺客……”声音越来越近,看来是都惊动了。也不知道朱青那头怎么样?李不言心头一慌,决定先找个没有亮光的院子,避一避再说。她轻巧的翻过墙,站稳后,身子紧紧的贴在墙壁上,竖着两只耳朵听外头的动静。还没听几句,一个身形瘦小的侍卫推门而入,李不言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有死死地屏住呼吸。要死了。这侍卫绝对是个高手,她竟然没有听见一丁点的脚步声。远处火把的光亮,从侍卫身后照进来,“董师爷,你这院里可有人来?”
这院里有人?李不言登时如遭雷击。眼珠子轻轻一挪,发现屋檐下有个黑影,背手而立。李不言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这人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他应该是全程看到了自己翻墙进来的那一幕。下一步是先杀了这两人,还是先逃命?“没有人来。”
李不言:“……”董肖迈开步子,缓缓走到门口,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府里进了刺客。”
“抓到没有?”
“正在抓。”
“命所有人加强戒备。”
“是!”
侍卫应了一声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李不言无声吁出一口气,冷汗已将她的里衣全部打湿。就在这时,董肖缓缓转身。光影流动,他无声朝李不言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李不言瞳孔紧缩,惊惧从脚心直冲上脑顶。中年男子,眼窝很深,身上有一种沉淀的气质——正是晏三合画像上的那个人。三爷给她求的福袋,果然有用。李不言不再多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撤!念头一起,身子遽然飞身而起。唰——人已经跃上了墙头。董肖看着墙头上的身影,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摇摇头,背手走出院子。……皇宫里,歌舞正盛,然而桌上的美酒佳肴却没有人动筷子,都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场面话。永和帝赵霁看着下首处的儿子、孙子们,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汉王赵彦晋脸上。真像啊!他仿佛又看到了二三十年前的自己。皇帝眼中露出些柔色,道:“朕略有些薄醉,劳汉王扶朕回殿。”
这话,像惊雷轰隆。往日除夕宴结束,陛下总是让太子送他一程,这既是父子之间难得的一点亲情,也是向世人昭告太子的地位。不曾想,今日陛下竟然让汉王送。联想起近日朝堂上的种种,何止太子、太子妃惊色,就连后宫一众嫔妃,也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是要变天了吗?赵亦时见太子坐愣着不动,忙上前扶他起来,低声道:“父亲,陛下要走了。”
太子颤颤巍巍起身,从牙缝里硬挤出一句:“儿臣恭送陛下。”
皇帝眼中闪过一点嫌弃。“皇太孙。”
“在。”
“今日除夕,陪你父亲再喝几杯。”
“是,陛下。”
皇帝目光看向赵彦晋,赵彦晋从震惊中回神,起身走到皇帝跟前,伸手搀扶住。父子二人在众目睽睽下,缓缓离席。赵彦晋甚至能察觉到背上有两道视线:一道来自失魂落魄的太子;一道来自咬牙切齿的太孙。没由来的,他感觉到心头一阵巨大的快意。凶星又如何?陛下最宠的人,依旧是他。……除夕夜的宫庭和往日并无两样。几个拐弯,喧嚣便远远地留在了身后。零星一点小雨飘下来,赵彦晋想招身后的内侍撑伞,一抬手却发现手腕被皇帝紧紧的攥着。“陛下,又下雨了。”
“一点小风雨而已……”皇帝扭头看他:“你怕了?”
赵彦晋笑道:“儿臣是怕风吹着陛下,雨淋着陛下。”
皇帝眼神中露出一丝异样,“朕连大风大浪都不怕,这点小风小雨,还不曾放在心上,倒是你,小心湿了衣,着了凉。”
赵彦晋心中感动,“儿臣多谢父皇关心。”
“父皇对你关心还不够。”
皇帝手掌一松,背手往前走,哪里还有半分醉意。赵彦晋怔了怔,忙跟过去,“父皇,这地上湿,还是让儿臣扶着您。”
“不必。”
皇帝摇摇头,“谁也不能扶谁一辈子,路啊,都得自个走下去。”
赵彦晋一听这话,心里不仅狐疑,而且惊诧。陛下今日的言行举止有些怪异,这是怎么了?进到内殿,皇帝在圆桌前坐下。赵彦晋这时才发现,圆桌上置了一个小小的席面,几个小菜,两副碗筷,两个酒盅。“外头的宴无趣的很,你再陪朕喝几盅,咱们爷俩说说话。”
皇帝亲自斟了两盅酒,对一众内侍道:“大过年的,你们也都下去吧。”
“是!”
内侍离去,偌大的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晋儿,来,坐。”
赵彦晋一听陛下叫他小名,喜不自禁道:“父皇许久没喊过晋儿的小名了。”
皇帝把酒盅交到儿子手上,“天家有天家的规矩。”
哪怕父子再情深,外人面前也得收着、敛着。像今日除夕家宴,就算没有外人,也得顾着太子太孙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