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啼哭,是清亮的,还是嘶哑?中旬的时候,白振山来太子府找我,并告诉门房,无论如何都要见我一面。白叔的到来,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三四个月不见人影,白婶一趟一趟扑空,夫妻二人肯定担心。我把事先写好的书信,让人送出去。白叔看了信,安心离去。……元封三十一年,七月初一。这日清晨,梁氏突然来了,手里还拿了一把桃木剑。她没征得我的同意,就把桃木剑挂在了卧房里。我问:“放这个做什么?”
她说:“七月是鬼月,这把桃木剑请大师开过光,避避邪气。”
行医之人,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梁氏一片好心,我不好拂她面子。梁氏知道我铁了心的离开后,对我愈发好了。我不仅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相反,将来孩子养在她身边,太子会常常去她房里。这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与她,现在共同守着一个秘密。为了这个秘密,梁氏连后招都已经谋划好了。孩子是素枝生的。素枝趁着梁氏不注意,爬了太子的床。梁氏对素枝恨得不行,故意把孩子养在自己名下,捏着素枝的命脉,让素枝一辈子对她服服贴贴。我说:“你这个后招,有不合理的地方,真要对素枝恨得不行,为什么不一碗滑胎药喂下去?为什么还要把孩子养在自己的名下?”
“这你就不懂了,我堂堂太子妃,出身名门,温柔贤淑,绝不会背上一个谋害龙子龙孙的罪名?”
梁氏冷冷一笑:“养在我名下,孩子天天叫我母亲,这是对背叛我的人,最好的惩罚。”
我的心,微微痉挛了下。梁氏得意地看着我,“你不算女人,所以不知道女人狠起心,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的。”
这一夜,我难得的失眠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梁氏一句话——“孩子天天叫我母亲”。……元封三十一年,七月初五。肚子有些沉了,但我四肢依旧纤细,素枝说从背后看,看不出有孕。进了七月,天气还很热,素枝知道我喜凉,每晚在房里摆两只冰盆。这日睡到半夜,忽然惊醒,睁眼一看,有人坐在我的床前。是赵霖。目光幽深冷淡。这是他第一次来看我。我正要披衣坐起来时,他忽然把我的薄被一掀,顺势躺了进来。我僵得一动不敢动。盛夏的衣裳,薄薄的一层布料,他身上的温度,比我冷一些。他转过身,手撑着脑袋看我。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心口隐隐发烫。沉默中。他伸出手,慢慢摸上我隆起的肚子。“一晃,竟这么大了,你可有给自己把一把脉,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把脉,听老天爷的安排。”
“我倒希望是个女儿,长得像我多一些。”
他大手在我肚子上慢慢摩挲,“将来我有时间,就教她琴棋书画。”
我双手死死揪住衣摆。他为什么来?来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变故?赵霖察觉到我的紧张,轻轻勾起唇角:“别怕,不会有什么变故,我就是想过来瞧瞧你。”
我整个人松弛下来,良久,道:“给他起个名吧。”
赵霖缓慢眨了下眼:“叫江离如何?”
江离?我再熟悉不过,是一种常见的草药,又名蘼芜,常用于活血行气,祛风止痛。“赵江离?”
我反复念了几句:“若是男孩,这名字合适;若是女儿,这名字便有些……”“江,是水;我的霖字,上面也是水;你的名字是个草药名,她的名字,也是草药名。”
他理直气壮,“你倒说说,哪里不合适?”
我说不上来。江离;将离;他这是意有所指。我心头百转千回,最后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若是个男孩,请你将来告诉他,身边不要有那么多的女人,一个知心的,体贴的,心疼他的,就行;若是女孩,也请你告诉她,女子最应该学会的不是贤惠,不是讨好,更不是琴棋书画,而是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活。”
话音刚落,孩子在肚子里动了一下。他察觉到了,脸上又惊喜,又难过。半晌,他冷笑一声道:“沈杜若,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