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练功没精神。萧泽被烦透了,也爬起来磕了六个头。说到这里,陆大停了下来,伸手推开窗。窗外的一轮圆月。“那天的月亮也像今儿一样,又大又圆,磕完头,我们仨立刻就睡着了。”
他平平无奇的脸上,有股似笑非笑的意味。“谁也没有料到,在往后的生命里,我们三人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这话说完,谢知非和裴笑对望了一眼。真像他们和怀仁啊,打小一块长大,相互帮衬,相互扶持,铁铁的铁三角。“在高墙里练了十二年,我们开始接任务。”
陆大回忆道:“第一次任务是暗杀吐蕃的一位翼长,那人没别的爱好,只喜欢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论男女,是个实打实的畜生。”
他们仨组成一组,在冰天雪地里潜伏了整整两天,才等到翼长落单的时候。刺杀很顺利。刀子刺下去的时候,就像刺进了一头肥猪的身体里。只是肥猪轰隆倒下的动静太大,引来了他的贴身侍卫,几十人把他们仨团团围在中间。没有退路,只有搏命。刚开始他们仨人各自为战,越战越吃力,后来萧泽一声令下,让他们俩个靠过来。就这样三人背对着背,抢了两匹马,艰难地杀出了重围。“李姑娘。”
陆大突然开口,“你敢把你的后背交出去吗?”
李不言想了想,指指朱青几个道:“交给他们,我放心。”
陆大摇摇头。“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亲爹娘,也不敢把后背交出去,因为每个屋舍里,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到贵人身边当差。”
李不言愣住了,“敢情弄半天,你们仨还是竞争对手?”
“比竞争对手更可怕。”
陆大:“到贵人身边当差的那个人,必须杀了另外两个人。”
何止李不言睁大了眼睛,朱青都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这一招何等残忍。三兄弟一个屋里住十年,一同出生入死,感情肯定不浅。敢下手把兄弟都杀死的人,多么无情冷血。但无情冷血,也是一个暗卫最实用的品质,至少能让自己活下来。“后来,你们谁胜出了?”
朱青问。陆时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不紧不慢道:“得到这个消息后,我们仨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很微妙。论功夫,萧泽最好,胜算最大。但如果我和张天行联手,先干掉他的话,我和张天行也各有胜算,而且胜算五五开。”
也是从那天开始,屋舍里再也没了说话声,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彼此防备,暗中加紧练功。萧泽练一个时辰;张天行就练两个时辰;他就练三个时辰;都到了这个份上,谁想死呢?以往熄灯后,是三人最开心放松的时候,什么心里话都往外掏,生怕另外两个不知道;如今熄灯后,屋里死寂一片。三个月后,张天行第一个绷不住。“我不争了,争了也没意思,我没爹没娘,不用光宗耀祖,就是你们下手的时候利索点,别让我受罪。”
他听完,想了想,索性也把话讲开了。“我也不想争,家在哪里,爹娘是谁,早忘得一干二净,我就你们两个兄弟,你们都死了,我又成赤条条一个人。”
萧泽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道:“我爹六七个儿子,独独把我送来这鬼地方,我这么苦,凭什么最后享福的是他们,我也不争。”
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个坑。屋舍里又有了说话声,有了笑声,感情比着从前更好,天天粘在一处。未来会怎样?鬼知道。就好好活这最后几个月吧。三个月后比试,他们被关进铁笼子里,活着的那个,才能从笼子里出来。按照事先说好的,三人统统使出了看家本事,把自己打得精疲力尽,最后一点力气用尽,三人像死狗一样躺在了地上。贵人们,你们爱咋咋的吧,反正爷们不玩了。李不言急着追问:“后来呢?”
陆大:“第一批训练的人当中,最后就我们仨个出了头。萧泽做了他的随身侍卫。我和张天行,则成了暗卫。”
李不言:“怎么会?”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一个测试,测的是人心。”
陆大的目光向晏三合看过去,“那场搏杀他亲自来看了,看完说了一句,这世道总算还没有坏透。”
晏三合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笑了。是的,这话只有父亲那样的人,才能说出来。陆时:“我们在高墙里又训练了两年,才到他身边的,这时我们才知道未来的主子,是当朝太子爷。到了太子府,明卫和暗卫不住在一个院子。萧泽住的院子离太子很近,方便当差,但他非要让我们在房里添一张床,说得空了就来住住。哪里是得空了呢,只要太子那头没事,他就跑我们房里来。而我和天行的作息,没有规律,有时候出门办差,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仨人的话比从前更多了,聊得最多的,其实是他。晏姑娘?”
“嗯。”
“想不想听听我们都聊他些什么?”
“不听了吧。”
听得太多,就会被缠住脚步,没办法往前走,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得轻装上阵。陆大的眼神,明显暗了一分,看得李不言几个都愣了愣。奇怪啊。为什么非要讲给晏三合听呢?“我听你们仨人的故事就行了,很打动我。”
陆大的眼里,倏的簇起一团火苗。“往下说,陆大。”
晏三合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