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东流,草繁叶盛。未敢与君,青丝几愁。一抹红叶遮日,半晌渔家垂钓。河畔边上,两个壮年男性借着树荫并坐垂钓。一位是凯特的父亲普布鲁兹·克里斯·卡利诺夫,四十岁出头,带着遮阳帽,却遮不住太阳早已把他的皮肤晒得如同稻草般干瘪,卷着裤腿,双脚踩着河畔泥沙。另一位便是昨夜去接凯特的男人,被凯特称为公叔,实际上是凯特父亲的义弟弟,他在进入卡利诺夫家时,就是个孤儿,没有姓氏,没有来历,只有一个名字,泽木里。泽木里不希望凯特叫他叔叔,毕竟他可不是卡利诺夫家的血脉。在外人面前叫他叔叔,凯特当然乐意,但泽木里可受不住。若是招致什么流言蜚语,泽木里怕是要怒火中烧。早年,克里斯收泽木里为义子时,就有人议论,‘泽木里其实是克里斯先生的私生子’,如是这样的流言也有。泽木里也是见过风浪的,明白这是他人在挑拨家中内斗的有心之词,现在要是还有人玩这种舆论,就是在践踏逝者名节,以泽木里的脾性,定要十倍奉还。凯特便折中,称呼泽木里为公叔,意为公家的叔叔。既挑明辈分,又显得泽木里为家里殚精竭虑,劳苦功高。若是当初‘泽木里是克里斯老爷子的私生子’的流言成为事实,泽木里的下场可比林梦天好不到哪去,做事再努力用心,都敌不过人家一句,‘他怕是想要争家产’。莫笑,子凭母贵才是正理。“父亲,公叔。”
凯特趁着两人垂钓,早就走到二人身后。普布鲁兹没有回应。凯特就这样在太阳底下晒着,鞠着躬,没有半分挪动的意向。泽木里瞧见普布鲁兹似是想事情走神,完全没注意到凯特已经到他身后。于是泽木里伸出手肘碰碰普布鲁兹的胳膊。“嗯?”
普布鲁兹回过味来,见到泽木里示意回头瞧瞧。普布鲁兹回头一看,“来了,坐吧。”
从一旁抽出折叠凳,示意凯特坐下。“倒是父亲的不是,想着事情忽略了你。你可知道父亲在想什么这么入迷吗?”
凯特坐下后,些微思索一番答道:“与市长有关吗?”
“是啊,我自认为自己是相当了解这位市长先生的,以他那脾气,遇事要么忍到秋后算账,要么直接出手。现在,市长不知道去哪了,其他几家也没有消息。实在是搞不懂。”
泽木里发话:“我这里倒是有条线索,昨日下午市长的座驾驶入科研所,现在还未离开。”
凯特听到泽木里的情报,紧接着说:“我与林梦天他们交换情报时突然有了一个猜想,若是冯卓平二叔背叛了市长呢?”
普布鲁兹与泽木里听到凯特的想法缓缓思索一番,普布鲁兹说道:“你的想法虽然有些大胆,但也不可不防。”
又思索一番问向凯特,“纳兰素和林梦天听过你的猜想吗?”
凯特点点头。“他们出手了吗?”
“林梦天先出手了,托人查情报。这个号码的主人,应该就是林梦天的底牌之一。”
凯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0037-7952’。普布鲁兹接过纸条。见到电话号码,有些吃惊,但还是有些不确定,把纸条交给泽木里。“泽木里,你也是认识他的,瞧瞧,是不是他的号码。”
泽木里接过纸条,露出吃惊的面色,“是他的,我可忘不了他。”
凯特见两人的模样,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让父亲和公叔如此在意?’普布鲁兹放下鱼竿,从泽木里手上拿走纸条,将纸条撕个粉碎,丢到河中,随后转身正对凯特,说道:“你有没有差人查询这个号码的来历?”
凯特摇头“并没有,我担心会被市局察觉到。”
“还好你有自知之明。现在,你就当做从未见过,听说过这个号码,当做从未发生一样。千万别去查这个号码。”
“我从未见过,从未听过。”
凯特却又低下头补充道:“但是,纳兰素也知道了这个号码。”
普布鲁兹说道:“我,没听错吧?”
凯特悄悄抬起头,看见父亲的双眼。内心大惊不妙,又低沉着头。虽然普布鲁兹的脸上没有挂着愤怒,但这眼神似是要吃人,上次见到还是在凯特小时候。‘那年,我陪同父亲与公叔去为一位老先生祝寿,饭桌上因被邻桌的小孩碰到我的胳膊,冲其赏了个坏脸色。回过头来,父亲便还了自己一个眼神,与现在如出一辙。回来后,父亲什么也没有说,还是公叔告诉我,这为老先生为沃登家族尽职一生,这次祝寿,本就是希望他的家族能成为卡利诺夫氏的左膀右臂。可现在他们一家却成了林氏的手足。’父子二人僵持在河畔边,等着彼此开口,却被河里的鱼儿打断思绪。“诶唷!上钩了!”
泽木里赶紧抓稳鱼竿,本想一口气扯上来,但这鱼力气不小,只好一会故意放松,一会又使出全力拉扯。就这样松松紧紧一分多钟,足足耗尽鱼的气力。终于一杆挑起,一条三十多厘米的大鱼就这样被拉上岸。泽木里特意把大鱼晃荡在普布鲁兹父子二人眼前。普布鲁兹看着这条大鱼,伸出双手捧起鱼来。说道:“记得我小时候可是吃鱼长大的,而祖辈们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回鱼,在祖辈们修建围墙的时候,只能依靠碳氧淀粉活着,那时别说避难所了,连能抵抗Qn2的药物都没有,几乎每天都有人倒下。想要吃上肉,也只能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顿没有Qn2的鱼鲜。”
说着就站起身来,“人类终将回归海洋,这个论调在那时候起可是最为猖獗的。在这样内忧外患下,我们的祖辈都能撑下来。咱们如今不过是遇到一点点变故。倒是我的心乱了。”
听到这段话,泽木里露出笑容,从普布鲁兹手上捧回大鱼,说道:“那我先回去了,记得晚上早点回家尝尝我的手艺。”
凯特起身朝着泽木里的背影深深鞠躬,这不只是独属于家中叔侄二人私下的礼貌,更是感谢他借机给普布鲁兹搭台阶,不然凯特和他父亲就僵持在这。以凯特对其父亲的了解,普布鲁兹要是当下不说,那就一辈子不说,这件事只怕会成为父子之间的新疮疤。凯特发话:“父亲,我会试图弥补这处破绽。”
普布鲁兹先是伸出右手搂住凯特,“坐。”
两人坐下后。普布鲁兹张开嘴唇,但闭着牙齿,最终还是开口,说:“听着,这个电话的主人对你父亲我,以及你公叔都有恩。他虽然向来有求必应,但也及其厌恶他人窥探他的行动和内心。纳兰素是通过你和林梦天知晓到他的电话,若是纳兰素派人去打探,只怕……”凯特一脸吃惊,说道:“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普布鲁兹缓缓吐出“他,即是权利。名为市长的权利。”
卡利诺夫家的住所比起市长的住所差别可大得多,尤其是大小间的差距,市长住着大平房,卡利诺夫则是一座小阁楼,而建筑材料,卡利诺夫家选用的多是钢筋混凝土。地板多为木质,市里的寒冬就算有墙壁阻隔,也能降到零下二十多摄氏度。泽木里推开一米宽的铁门。右手拎着鱼,左肩上扛着鱼竿。见到一妇人走下楼梯赶紧鞠躬问好,“夫人。”
这位妇人便是凯特的生母,莫妮卡·塔巴,与其他家不同,卡利诺夫氏的主母并不是沃登家族的人。而是出自市里的普通家庭。莫妮卡见泽木里一人拎着条鱼回来,问道:“弟,怎么?你哥和凯特呢?”
说着便走下楼,来到泽木里跟前。“遇到点琐事,我回来协助家主和少爷处理。”
“他们今晚回来吃饭不?”
说罢,莫妮卡伸出手打算拿走泽木里手中的鱼。泽木里拦下莫妮卡,说道:“他们要回来吃晚饭的。而且今晚我做饭。”
“你来?”
莫妮卡倒不是怀疑泽木里的厨艺,而是莫妮卡很久没为家人做饭,这次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块吃顿晚餐,却不许自己下厨,作为家庭主妇,心里难免有些伤感。尤其是凯特六、七岁以后,普布鲁兹变得越发忙碌,不归家是常事,有时还要带凯特出去。前两年开始,凯特都开始彻夜不归,每天都和一群奇怪的朋友厮混,普布鲁兹不仅不制止还有些鼓励似的。泽木里察觉到莫妮卡的神色变化又补充道:“不,我只做条鱼。”
说罢便转身走进厨房,把鱼交给佣人做简单处理。泽木里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梳洗更衣,随后上到三楼,来到普布鲁兹的书房前。这间书房家里只有普布鲁兹和泽木里有权利进入。插上钥匙,推开房门,地面摆满各式书籍,有不少都是历史相关文献资料。这可是很稀有的,尤其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后的当下,这些书籍都够开间博物馆。而应该放着书本的书架却放满各种资料照片。一多半都是市区内各个家族的资料。泽木里关上房门,走到房间深处的一张靠椅旁。靠椅边上摆放着一张小桌,桌上一部黑色座机。泽木里拿起电话,犹豫片刻,按下这串号码,上次拨打这个号码还是在二十年前,那时候凯特都没出生,克里斯收泽木里为义子时。电话拨通,“先生,是我。”
“没想到,真的是你来给我打电话。”
泽木里一愣,“您全都知道了?”
“你们家的孩子还是不错的,也会交朋友。”
电话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