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胡萝卜不吃，土豆不吃，连姜末都不吃。

　　真的会有人这么挑食吗？

　　——《c少年观察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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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一时间突然安静。

　　程西是真的不清楚节目流程，听完他这句话，陷入久久沉默。

　　“你要考虑这么久？”

庄星作势捂住胸口，难过道：“有点伤人了吧。”

　　“不是……”程西连忙解释，“我只是不太清楚这个流程，不知道会不会违反节目规则。”

　　“有什么违反的，他们本来就提前定了三个约会场地，我们不去也是浪费，不去白不去。”

庄星深谙其中套路，直接戳穿，一脸“便宜白不占”的模样，坦然至极。

　　程西思索三秒，竟然觉得有理，这么好的天气与其待在家里，不如出去走走。

　　这样一想，她朝他点点头，答应道：“那等我上去换个衣服。”

　　“不要打扮得太好看啊，我不习惯和美女一起出门。”

庄星埋头喝橙汁，头也不回朝她招招手嘱咐。

　　程西：“…………”

　　她只花了十分钟收拾下来。

　　没化妆，防晒隔离打底，蓝色毛衣套牛仔裤，外加一个斜跨小包。

　　庄星刚把早餐收拾端厨房，抬头看到她人已经准备好了，噎住几秒。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打扮啊。”

　　“也就仗着自己长得漂亮。”

他又很快损她一句。

　　程西：“…………”

　　节目组第三个约会点是附近一个卡丁车场地，S形的室外跑道弯弯绕绕，像环形公路，唯一不同的是道路两边都绑有安全气垫，缓解冲击。

　　程西被带领进去换衣服，出来戴上头盔。她第一次玩这种刺激的户外活动，眼里是跃跃欲试的新奇。

　　对面庄星同样和她换上了一身白色赛车服，两人装戴整齐，各自在边上挑了台车上去。

　　安全员和他们讲解着操作。

　　卡丁车驾驶很简单，只有一个油门和刹车，主要注意掌控方向。

　　对于考过驾驶证的人来说不难。

　　起跑线上，庄星扬声丢下一句，“我们比赛谁先到终点。”

　　话音还未落，他油门便一踩，非常不讲武德的率先冲出去。

　　程西赶紧追赶他，只是刚开始驾驶不熟练，只能保持匀速前行，拐过几个漂移大弯之后，渐渐找到点感觉，程西把油门踩到底，飙了出去。

　　跑道上，两架车子慢慢靠近，并肩齐驱，庄星听见动静，扭头看她一眼，头盔后的表情似乎有点扭曲。

　　他提速，程西同他不相上下，甚至在下一个转弯点时，以更高超的技术略胜一筹，车身超出去半截，一点点把他甩开，距离拉远。

　　程西在终点刚停下，没出两秒，庄星的跑车就冲了过来，他停稳，摘下头盔，甩出满头汗。

　　“你搞什么啊，这么猛，吓死我了。”

　　“没办法。”

程西假装风轻云淡擦汗，压制住如擂鼓的心跳，“天赋异禀。”

　　他哼笑，“你就装。”

　　“真没看出来，个子小小，好胜心还挺强。”

　　“我一六五谢谢。”

　　两人斗嘴几句，又重新跑了第二圈，终于过瘾，换掉衣服出来。

　　这附近还有个很大的电玩城，属于参考项目，他们吃过中饭，在里面玩了一下午。

　　赛车摩托、保龄球、跳舞机……感兴趣的都玩了个遍。

　　程西也不知怎么的，和庄星在一起，就格外放松自在。他这个人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在相处的时候，很容易变得幼稚。

　　程西在竞技游戏上展露出从未有过的天赋，就连娃娃机都没放过，两人最后回去时，拿着满载的战利品。

　　怀里抱着一堆的娃娃，以及她用玩老虎机赢来的硬币，到旁边特色街买的各种小吃和特产。

　　他们归家时还早，橘红夕阳正染红天边，按照以往的经验，正经约会的人肯定没有这么早回来。

　　两人在路上还商量着晚上买菜做饭的问题。

　　“依我看，他们肯定都在外面吃过回来，咱们就随便煮个面什么打发吧。”

庄星唉声叹气道。程西玩了一天，反而劲头十足，反驳他。

　　“不行，正是这样，我们更好吃顿好的，犒劳自己。”

　　“你真励志。”

他不由竖起大拇指钦佩。

　　打开门进屋，里头果然空无一人，他们都还没回来。

　　今天买菜计划泡汤，程西把手里东西放好，打开冰箱，翻看里头存货。

　　找出来大包菜和胡萝卜，地上放着两个土豆，冷冻区还有肉食，程西还翻出了一包火锅底料。

　　“我们今晚就吃火锅吧！”

她眉笑眼开，转头朝庄星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两人的小火锅分量绰绰有余，程西把丸子肉类拿出来解冻，包菜撕开洗净，土豆切块，一一装盘。

　　快上桌时，又在橱柜角落翻出一包粉丝。

　　庄星在旁边忙活，把各种肉片肥牛卷装好盘，桌上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火锅特有的鲜香。

　　“真棒。”

他拿着手机在一旁拍照发朋友圈炫耀，两人坐下来刚准备开动时，门口传来声响。

　　“我们回来啦。”

远远听到了苏惟英的声音，轻轻巧巧，听不出心情好坏。程西连忙放下筷子，转头看过去。

　　她和季禾野一前一后走进来，她今天穿了条黑色小裙子，搭配牛仔外套，长靴，又甜又酷，头发烫了卷，妆容明亮。

　　季禾野依然是一身黑，两人站在一起，莫名看出几分cp感，程西不合时宜的想磕起来。

　　只是两人的表情都不算太妙，带着些玩累了的疲惫。

　　“你们吃东西了吗？”

程西赶紧打招呼问，苏惟英摇摇头，朝他们走过来，探头看一眼。

　　“你们在吃火锅啊。”

　　“对啊，要不一起，我给你们添双筷子。”

庄星热情邀请，季禾野不客气地坐下来，苏惟英在程西旁边坐下。

　　庄星到厨房去拿碗，又顺便端了盘肉出来，火锅底料恰好在这时候煮开了，东西下下去。

　　丸子先煮熟，刚开动，门口又响起动静，几人停下筷子，不约而同抬头望去。

　　陈慕也同方妍一起走进来，他们两个情况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方妍走在前面，手里提着小包，看见客厅情形，脸上勉强挂着笑意。

　　“我先上去收拾一下。”

她往上面指了指，紧接着上楼，没看陈慕也一眼。

　　她身影消失，陈慕也才不紧不慢收拾好走过来，脸色看似如常，眼里却掩不住疲态。

　　“要一起吃点东西吗？”

程西打量着他神情，小心发问，他没有拒绝，点了下头，在庄星旁边坐下。

　　她到厨房去给他拿了碗筷，顺便调好小料，加葱姜蒜的时候，特意把姜末挑了出来。

　　几人在楼下吃火锅，吃到差不多一半，方妍也从楼上下来，她已经换了身舒适居家的衣服，妆容也素净许多。

　　程西回忆起她先前精心打扮的吊带长裙和高跟鞋，猜想他们今天肯定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

　　果然，话题王庄星很快打开局面。

　　“你们今天都到哪里玩？”

　　苏惟英率先说话。

　　“我们是一个非遗古镇，景色挺好的，体验了好几个手工项目。”

她一一举例，“像扎染、手工造纸等。”

　　“还挺有趣的。是吧，小野。”

她问对面的人，季禾野点点头，补充，“就是走路太久，有点累。”

　　“你们呢？”

不负众望，庄星紧接着看向陈慕也问。

　　“挺好的。”

他筷子挑着碗里的调料，声音很低，话语有点模糊，“也就是走路太久，有点累。”

　　“你们去了哪里？”

庄星兴冲冲转头问方妍，她此时也正在吃火锅，抬手夹着菜，“一个海边栈道，让我们自行车骑行，去爬山。”

　　“…………”众人都沉默了。

　　经过这几天相处，陈慕也习性大家都了解的差不多，走路都嫌累的人，又是骑车又是爬山。

　　人间惨剧。

　　这场约会结果似乎可以预知了。

　　程西埋头咬肉丸，艰难咽下一口，才抬起脸勉强问，“……那你们，还好吧？”

　　“我还好。”

方妍指了指一旁的人，笑道，“他不太好。”

　　她显然已经整理好心情，没了刚进来时的那种低气压，恢复成以往明朗大方的样子。

　　陈慕也闻声没说话，摇头敛目笑笑，眉间倦意明显。

　　兵荒马乱约会的一天，晚上倒聚得格外齐，在屋子里同吃一顿火锅。

　　热气腾腾中，温度逐渐复苏，中间问起程西和庄星两人，他们复述了一天充实的经历。

　　吃完饭，程西给他们分享今天的战利品，把沙发上抓到的娃娃每人送一个。

　　苏惟英的是小狐狸，方妍的是一只小猫，庄星分到兔警官，季禾野的是猫头鹰，最后陈慕也，被她塞了只树懒。

　　“……”他拿着手里娃娃好一会没做声。

　　程西却已经在和庄星一起分特产小吃，庄星这人活络，时而逗得众人发笑，程西也不例外，脸上笑容弧度不复以往文静。

　　几个人在那边气氛融洽，很是热闹。

　　陈慕也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起身告别。

　　客厅大家依然还在说着话，灯火明亮的屋子，白天疲惫好像被扫空。一派热闹中，程西目光不禁望向陈慕也离开的背影。

　　刚才吃饭，他好像没有夹什么东西。

　　程西回忆了下，锅里除了肉类，剩下的蔬菜大多是土豆和胡萝卜。

　　陈慕也很挑食。

　　是程西偶然一次发现的。

　　高一，有次老师拖堂，他们晚了十分钟下课。

　　去食堂打饭，她恰好看到陈慕也排在队伍中，

　　她克制住紧张，隔着一个人，站在了他身后。

　　他打了饭，端着盘子找座位坐下，程西低着头，假装不经意，坐在了他斜后桌。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侧坐的身影。

　　程西小心翼翼的，隔着远远的距离偷看他，她看到他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夹菜，然后不紧不慢地，把胡萝卜土豆都整整齐齐夹到一边，堆在盘子旁边。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有人这么挑食，

　　甚至连可乐鸡翅上的一点姜末都不放过，挑出来扔在一旁，和萝卜土豆汇合。

　　当时程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难怪他那么瘦。

　　不知道平时能不能吃饱。

　　晚上，又到了每一天的信件投递时间。

　　程西在写信前，第一次为难犹豫，迟迟落不了笔。

　　白天的时候，她和庄星闲聊，不小心提到了晚上写信的事情，他随口说了句，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收到过信。

　　程西很感谢他今天带自己出去玩。

　　相比之下，或许对陈慕也来说，她的信可有可无。

　　程西坐在桌前久久，终于下定决心。

　　【庄星，你好。

　　今天和你一起玩得很开心。你是一个很值得交的朋友，希望你在小屋的这段时间也过得开心~】

　　她写完，把信纸仔细折好，下楼投递进了庄星的信箱。

　　这晚，意料之中，她同样没有收到陈慕也的信。

　　程西下楼取信时，恰好撞到方妍上来，手里拿着一封刚收到的信。

　　大家都很有绅士风度的，互相给了今天的女伴。

　　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随着最后这一丝联系也消失，程西彻底找不到同陈慕也相关的借口，心底莫名像空了个口子，由内而外灌着冷风。

　　她抱膝坐在屋外阳台的椅子上，难以静下心，呆呆看了半天的夜空，低落如同潮水包裹。

　　她再难抵挡下去，干脆起身，扔开身上的毯子，下楼接水。

　　夜里十一点，接近凌晨。楼下空无一人，客厅静悄悄，只有灯光亮着，暖意铺开。

　　她穿过餐厅，刚要到厨房时，突然在流理台前看到一道身影，高瘦熟悉，穿着灰色针织衫。

　　好看的眉眼中依旧浮着淡淡疲倦，似乎是夜里，脸上又更添一分苍白。

　　程西端着杯子站在那，定定半响，迟疑出声。

　　“陈慕也？”

　　……

　　深夜寂静的厨房，只有两人还未休息，此时重新点开了火，程西面前的锅里冒着热气，她拿着筷子，时不时搅拌里面的面条。

　　灯影柔柔笼罩下来，陈慕也静静站在她身旁等候，手无意识放在胃处，面色并不太自然。

　　面里简单放入青菜、鸡蛋，出锅盛进碗中，端给他。

　　清淡爽口的一碗面。

　　陈慕也低头尝了一口，夸道：“很好吃。”

　　“那就好。”

　　两人安静，一时无话，程西默默看着陈慕也吃面，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动作，好像和当年没有任何区别。

　　面条渐见底，他脸色被热气氤氲得多了几分红润，眉间恹恹散开。

　　程西犹豫着，还是问出口。

　　“你今天……玩得不开心吗？”

　　“有点累。”

陈慕也答，放下手里的碗，抬眸看她，忽而问：

　　“你们今天玩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