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得了话，一颗心蹦得厉害，手里帕子也捏得死死的，低头应了一声。等顾棠走后，她那股气才泄了，整个人瘫下来。

“哎呦，”银杏一拍脑门，忽地想起了今儿的地还没扫完。急匆匆往庭院去，却见那小丫头子已经将地打扫干净了，拄着笤帚等她。

见银杏来了，忙笑道：“姐姐回来了？”

银杏点点头，又从身上摸出几个钱来，笑道：“竹枝姐姐有急事找我，才叫你帮个忙。”

那小丫头接过钱，又细数数，笑道：“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以后还要这样的事，姐姐再叫我才好。”

安王妃遍邀京城女眷，贺氏越性叫婆家和娘家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宴会的地点定在个园，是圣上亲赏了安王的宅院，这次宴会的人多，也只有个园才安置得下来。

顾家和贺家挤作一道，三姊妹和贺兰芝又有几日未见，四个人又有好些话儿要说。女儿家能聊的不过衣裳首饰，又说起哪家的头油脂粉好。贺兰芝瞧顾棠今儿的打扮，笑道：“你这样比平常好看多了，你那胡嬷嬷还是会梳头的嘛。”

顾桑和顾梨两个也去看，又问用得什么脂粉，显得这样好气色。

顾棠笑说是院里一个丫头自己做的，回头问问那丫头可有多的，得闲给她们送了去。几个姑娘都说好。

忽地安静下来，只听见几个太监排好仪仗往前走，拍手示意众人让道的声音。顾棠拿眼去瞧，有一个按品大妆的贵妇人，还有一个装扮同样华丽的少女，这少女身后又有一个人，看起来比她年纪略大些，装扮也更简朴。

领头的太监大声道：“安王妃到，清河公主到。”

于是个园里乌泱泱一堆人，跪了一地。

顾棠这才知道那少女是清河公主。清河公主素爱交游的，赏花，打马球，捶丸，诗会，凡百交际的，没有她不去的。圣上素来偏疼这个大公主，谁也不敢说甚么。

她今天来赴安王妃的宴，虽然意外，但是又在意料之中。

安王妃看起来很和蔼，叫众人快起，又拉着清河公主说些话儿，公主身边的那个人也跟着凑趣。

贺兰芝见顾棠望向那人，悄声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清河公主的伴读，叫纪文昭的。你们国公府里规矩多，寻常不得走动，难怪不认得。”

“纪家，可是那皇商纪家么？”

顾梨问道。

“可不就是。”

贺兰芝笑道。

纪家先前也很是风光过一段日子的，纪父点了紫薇舍人，纪家又被选了皇商。可以说是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不然纪文昭也不会被送进宫去做公主伴读。

可惜这样的日子在纪父去世之后就到了头。官儿没了，纪家长子又立不起来，只空有个皇商的名头。但纪文昭一直跟在清河公主后头，帮她打点各色宴会，这让纪家不至于被轻视了去。

安王妃瞧着宴会的场面，丫鬟们都梳了双环髻，鬓边戴一朵粉色绒花，身上穿着白底红花的褙子，腰间束着同样花色的汗巾子，掐出细细的腰来。丫鬟们走动虽多，但举止不乱，连咳嗽声也无。

头一次举办这样大的宴会，又是圣上亲自吩咐的，说不得要万分小心。前些日子安王妃几乎把眉毛都愁掉了，幸而清河公主举荐了纪文昭来，有她帮忙，自己只需要决议，底下的人和事都有纪文昭去办。

她心下满意，连先前对纪文昭商贾出身的轻视都淡了几分，笑对清河公主道：“多亏了你举荐了纪姑娘来，不然我还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纪文昭面上含笑道：“我这些不过是小巧罢了，王妃娘娘总管筹谋，才是真的辛苦。”

知道是恭维话，但听得入耳，安王妃对纪文昭也有了好颜色。

清河公主又瞧见一个肤色微黑的女孩儿，笑着招手叫她过来，谁知跟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和清河公主显见得很熟，只听得清河公主笑问道：“你多早晚家来的，也不来找我。”

那女孩儿笑道：“到家才落脚就收了王妃娘娘的帖子，我知你是个爱热闹的，早早地就来了，谁知道你忙着和王妃说话儿，也没看见我。”

清河公主忙告个恼道：“这是我的不是，还请王姑娘原谅则个。”

又问她身边的女孩儿：“哪里来得神仙似得妹妹？”

王家姑娘听了，笑道：“这是我姑姑的女儿，我家老太太前几天接了来的。”

又拉着那女孩儿给安王妃和清河公主见礼。

安王妃见那女孩儿礼仪周全，但面色苍白，似有不足之症，又见她穿戴得比别个都素净，显然还在孝中。知道她是母亲病逝后王老太太才接过来的陈怀瑛，因此笑问道：“你是扬州陈家的女儿不是？”

那姑娘点点头，安王妃又牵起她的手腕细细看其品貌，笑道：“倒好个模样儿，难怪是王老太太的外孙女儿。”

说罢，又从手上褪了一个金镯子给她。

陈怀瑛见表姐朝她点个头儿，才收下镯子道谢。

王家姑娘是王太傅的孙女儿，自幼充作男儿教养，取个学名叫作王行舟。王太傅致仕后，王行舟跟着他游历山河，最近才回来。

她和清河公主交好，说些一路上的见闻与公主听。等闲妇人哪里有像王行舟那样到处外出的，因此连安王妃和纪文昭都听个不住。

等回过神来，陈怀瑛不知何时不见了。

顾家三姊妹和贺兰芝正结伴逛个园，园里遍布竹子，只听得凤尾森森，龙吟细细。顾棠踩在竹林间的青石板上，不由得感叹这里的确是清净幽凉，是个夏日消暑的好地方，只可惜此时已是深秋，略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些冷。

贺兰芝忍不住要卖弄一番，她问三姊妹道：“你们可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个园’？”

“是因为这里遍布竹子，竹叶的形状，恰好就是“个”字。”

有一个人在她们身后回答道。

顾棠回头一看，是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只可惜美人身子不大好，坐了一会儿就喘起来。顾棠跟着那姑娘的丫头道：“快些将你们姑娘扶起来罢，这潮凳上凉，外头也有些风，你们姑娘身子弱，还是在屋里好些。”

那姑娘站起来笑道：“多谢这位姐姐，我才来这里不熟悉路，原不过是随意逛逛，谁知就逛到这里来。”

贺兰芝听罢，招手叫一个园里伺候的丫鬟：“最近的屋舍在哪里，我们想要歇歇，烦请姐姐带个路。”

那丫头原是安王府里伺候的，今儿被派了来个园，知道里头的宾客非富即贵，再加上贺兰芝话说得客气，笑道：“这个容易，请跟了我来。”

一行人就跟着那丫鬟到了一个厅堂处，顾棠又打发人倒热茶来。几口热水下肚，那姑娘的脸色也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