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溪林不知是走是留，依然呆立在原地，罗田多嘴问他，“你还等人吗，孩子？”

王溪林心里一动，道，“我等人。”

刘艳敏对罗田说，“那我跟孩子就先走了，孩子体育这事咱们多沟通，回头放假了搭伴练一练。”

罗田笑脸送人，“好的，回见。”

张岩母子各自走了，张岩的心脏顶穿了喉咙。罗田与王溪林站在校门口。空气中略有些尴尬的因子。王溪林还在想这种尴尬气氛需要维持多久的时候，高运博就独自出来了。他也为门口这奇怪的二人组而支棱起眼睛。他在想这王溪林究竟在耍什么路子？王溪林却热情地绕到高运博身后，并搭着他的肩膀以示友好。高运博很懵圈，喃喃道，“你怎么了？”

王溪林说，“我跟你一起走。”

高运博不爽，拿话噎他，“你又从来没告诉我你跟我回家顺路。”

王溪林说，“我今天去坐公交，就顺路了。”

罗田见小孩与同学聊得好像挺热闹，就缄口不提体育成绩的事，给小孩留着面子。两小孩走在前面好像在商讨些什么的样子。小孩们商讨的结果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高运博提出，王溪林现在去开言堂只会使局面更加混乱。高运博确实没有好好想辙。他在想，这可是你本周第一次来找我说话，而内容却是如何替张岩解围。但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而且，能保持平心静气地跟王溪林交谈，已经穷尽高运博毕生修为了。王溪林急急地道了再见，就掉头逃了，因为高运博在刻意制造低气压，明摆着不太想搭理他。张岩只好行走在另一种由刘艳敏所带来的低气压中独自想辙。1，恳求曹少洪和康宁帮忙隐瞒。好处是骗过刘艳敏，坏处是成功率极低而且超丢人现眼，行动的时机也不好把握。2，劝刘艳敏回家再叫来王溪林继续替课。好处是一切归于平静，坏处是掌握不好度的话会使刘艳敏起疑，那以后可就有没完没了的麻烦。3，和刘艳敏坦白。好处是丢人丢在自己家，坏处是母子关系崩坏，而且刘艳敏必定会联系王溪林家长，那事态就再也无法控制，不知会闹到多大。他一直在犹豫，却眼见天博的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近，不采取措施绝对不可以的。于是他说，“妈，快到了，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刘艳敏说，“别啊，我想跟老师多交流交流。”

张岩嘴里说着，“哦”，心里则万般焦虑。他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被拉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看到了天博大厦。刘艳敏非常习惯地拉起他的手过马路(他及时把刘艳敏甩开了)，然后走进天博的大门。刘艳敏领着他挤进电梯。电梯每一层都要停。他闭着眼睛默默祈祷电梯坠毁。到了十一层，他一下电梯就以上厕所为由暂且逃离刘艳敏管辖。在厕所里他拨通了王溪林电话，对着手机咆哮，让他十分钟内赶到。而此刻的王溪林已经听取高运博意见，在慢悠悠往家走，接到求救电话后只好火急火燎地往回跑。七分钟后，他仿佛一台超小型面包车撞进天博大厦，电梯也来不及等，顺楼梯狂奔至十一层，累到两眼发昏。他在厕所寻到了攥着手机干瞪眼的张岩。简单商议后，王溪林在楼道里放风，看刘艳敏何时离去。张岩在卫生间躲了五分钟，还不见王溪林有动静就探头出来问，“走了没有？”

王溪林说，“刚看她进了那边的学员区。”

张岩大惊道，“坏了，她找曹少洪去了，现在可能在一起等我。”

现在局面很明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道一直在这里等着吗？王溪林看着张岩几乎急哭的样子，很是忧虑，但他确实也想不出办法来了，只好轻轻拍了拍张岩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隐隐感觉有点对不住他，毕竟课是自己抢来的。张岩爬到洗手台上坐着，头倚在墙边。王溪林像看着将死的战友一样，走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深情道，“别抖了，洗手池会掉的。”

张岩还有力气白他一眼，说，“我刚才一屁股坐上去的时候它都没掉，说明它和墙一定是一体的。你去站你的岗。”

“好嘛好嘛。”

王溪林走向厕所门口，然后蹭一下折回来，因为惯性没刹住车扑倒在张岩身边的洗手池上，他保持着趴平的姿势抬头说，“你妈终于出来了。”

二人欢呼十秒钟后，却听到门口刘艳敏在喊，“张岩你上好没有？别在里面蹲着玩手机，再磨蹭下课了。”

两个男孩捂着嘴巴紧贴着墙，绕洗手间滴溜溜四处乱看，希望能寻得一个能逃出去的密道。刘艳敏叫了几嗓子，然后就没再出声。王溪林用眼神对张岩表达，“是不是走了？”

张岩皱眉回看他一眼，意思是，“不清楚。”

两人皆不敢轻举妄动，大气都不敢出。最后，刘艳敏不耐烦了，一头扎进了男厕所，正与两人对视。王溪林受惊，“呜”地叫了一声想装局外人溜掉，出了厕所却迎面撞上了曹少洪。曹少洪对着王溪林说，“怎么上这么久？你妈都等急了。”

还在厕所里没出来的张岩听到这话眼前一黑，知道彻底露馅。刘艳敏将张岩从厕所里拽出来，然后一只手拉着张岩，一只手拉着王溪林，和曹少洪一起往开言堂走。张岩闭上眼睛闷着头往前走，耳边是刘艳敏和曹少洪在小声交涉的声音。他在余光中找到王溪林的手，便悄悄抓起，感到王溪林的手也在抖，手心冰冷，但这冰冷稍微让他心安。直到刘艳敏对他开口，“呵，张岩，真的是长本事了。你跟你的小伙伴，本事可都大着呢。”

张岩缓缓抬头，但没有出声。他看到刘艳敏的双眼心里就在发毛，说不出话来。他能感觉到王溪林在用余光瞟他，他也尽量不去想此时曹少洪对他的看法，一定让他丢足脸面，他的牛皮劲被摧毁得荡然无存。他恨死这课。这时，张岩突然被刘艳敏抓着手腕往反方向走，听见刘艳敏对她下令“立刻回家”。张岩脑子一片空白，但还知道甩开刘艳敏的手，自己往楼梯间跑。曹少洪倒背着手，看着刘艳敏追下楼梯，直到连脚步声都消失，他就回头对王溪林说，“那孩子你叫什么？我教你这么久总不能不知道。”

王溪林从惊吓中回神，看了曹少洪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曹少洪就无奈地笑笑，看着王溪林落荒而逃的背影，嘴里在嘟哝着，“唉，小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