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运博说，“没关系，今天周三，周日要领成绩条开家长会，我休息这几天就好，下周一开课。”

罗田点点头，两人驾着软踏踏的高建奋力爬楼，高建一边哼哼一边大出酒气。爬楼期间罗田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说，“这次没考好没关系，还有一学期，再努力。”

高运博正走神，左耳进右耳出，只胡乱点了点头。周四早上八点多，王溪林向高运博微信问早，但没有得到回信，因为高运博一家都还在梦会周公，九点多高运博第一个醒，见父母仍在好睡，就走进厨房烧开水，随便煮了白粥，一边喝一边在电脑上玩植物大战僵尸。巧遇神出鬼没的雪人僵尸出场同时，高建顶着一头刚烈的乱发走入高运博卧室，“起这么早，吃饭了没？”

高运博回头说，“熬了白粥，还有剩，你也喝一点。”

高建摇摇晃晃走出去，此时屏幕上的雪人僵尸也摇摇晃晃地逃走。高运博吐了吐舌头，打完这一盘之后继续倒头睡觉。睡到下午一点多高运博才醒，高建罗田都已经在厨房忙活午饭。高运博觉得脑袋睡得昏昏沉沉，只好继续倒在床上闭着眼打算醒醒盹。突然他听到罗田在客厅说话。“咱爸呢，这几天他一直在医院？”

高建说，“一直在医院，他找了一个按摩的，据说有帮助，这几天一直在陪着。”

顿了顿之后罗田说，“对了，先跟你打个预防针，孩子这次考试可能不是很好。”

高建道，“没考好吗，怎么会？”

罗田说，“昨天考完试感觉他不太开心，我觉得应该是自我感觉不太好。我就跟他说没关系，怕他压力太大。”

高建说，“还是得抓抓紧吧，最后一学期了。”

罗田说，“他睡醒了吗？”

随后听到两人脚步声走近，高运博只好闭眼装睡，听到高建说，“没醒，让他多睡会儿吧，太累了，我也疲惫，吃完饭我再睡会儿。”

而屋里高运博翻了个身，脸冲着墙才睁开眼睛，决定这个误会不解释，不论考好考差，父母都有考差的心理准备，不会太苛责。后来他躺着躺着又睡熟了，睡到下午两点，睁开双眼精光四射，满眼混沌乌涂之感再无。拿起手机这才看到早上王溪林曾发来问候。他简短回了一个表情之后就把手机放下，到洗手间洗漱。他刷着牙在家里四处兜转，看到高建罗田已经睡熟，而一锅白萝卜汤和一套碗筷摆在桌上，深吸一口气，感到家里一片安宁，往日的吵嚷都不复存在。吃完饭他把锅碗瓢盆放到厨房水池里泡上水，下楼去练习投实心球。二十分钟后罗田下楼，陪高运博练习。喝水休息时罗田道，“我已经和康老师说好，下周三开课，周一周二我带你去门头沟住一晚散散心。”

高运博表示同意。到了周日返校取成绩的那天，何一萍骑车带王溪林赶往学校。快到学校大门的时候，何一萍远远看见校门口站着王骏业，手里还拎着个袋子。看样子他是准备沿途拦截的。何一萍下车，对王骏业说，“你来干什么的？”

王骏业说，“今天家长会，所以我来。我这两天有空。”

何一萍说，“你怎么知道的？小林告诉你的？”

王骏业说，“我有问他们同学。”

何一萍张张口，没有答话，因为王溪林已经拿着书包进了校门。她说，“我没工夫和你耗。”

王骏业说，“我也是家长，他也是我孩子。就算家长会不可以参加，也烦请你把这双篮球鞋捎带给孩子，我恳请你可不可以？”

何一萍冷笑道，“没有必要恳请我，因为孩子不需要。”

王骏业说，“那么，家长会我能不能参加？你不能剥夺掉一切我和孩子的联系，二者我总要取其一。”

何一萍看他一眼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便。我不会管你。只要你不在我眼前晃，说些怪话，我就谢谢你。另外，他早就不是你孩子。”

七点十分左右，高运博进教室，却看见王溪林的父亲王骏业陪伴在儿子左右，不见妈妈的身影。王溪林在看一本名为《迷雾中的小镇》的小说，拒绝与王骏业互动。而旁边张岩孑然一身，正趴在座位上睡觉。这时张莉抓着一堆小纸条进班，班里立刻骚动起来。张莉就近让高运博和伊晓天帮忙分发成绩条。这正合高运博心意，他开心地接下任务。一堆人瞬间围上来说着“给我发点给我发点”，实则都和高运博抱有同样心思，一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分数，二是想偷看别人分数。索性高运博把手上的纸条在桌上铺开，让他们自己去抢。扫视两眼，高运博看到自己的成绩条，不论班排年排都与期中一样，没有变动，说明发挥稳定。语文79分，作文考到37，算是不错的高分，但这也侧面反应基础部分失分比例多大，让他喜忧参半。数学稍微退步，92分，排到年级第五，但物理考了满分。罗田笑说，“还以为考差了，这不是还可以？那天看你不开心，以为考得不太好呢。”

高运博咧开嘴笑。陈偌宇和父亲陈伟走进班，成绩条已经放到桌上。陈伟率先夹过成绩条扫视几眼，嘴唇抽动几下，回头狠狠甩了陈偌宇一耳光。陈偌宇挨了巴掌没出声，反倒是周围几个人在大叫，有已经懂些事的孩子上前拦在陈伟面前。张莉从讲台上腾地跳起，迅速陪着笑脸连拉带扯地把陈伟请到教室外。父亲被请走了，陈偌宇像一头小牛一样捂着脸站着不动，散发着一股倔劲儿，他坐下来，把成绩条扯碎。高运博站在一旁和罗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王溪林跟着三四个人上前劝慰，高运博才跟过去看。陈偌宇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没事的，我没事啊。”

谁都知道他只是这么说说，实则心里难受得不行，但既然这样说了，围观众人便慢慢散去。陈偌宇抬头对王溪林说，“你真好，你就没爸，我也希望像你一样没爸。”

王溪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因为王骏业现在在盯着他看。陈偌宇突然哭着说，“我恨死他。”

王溪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自己的手被陈偌宇抓着不放，挣不开。王溪林很想去叫来张岩，毕竟张岩和陈偌宇更能玩到一起去。但张岩似乎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只是趴在桌上作熟睡状，也可能是真睡着。他又看向高运博，但高运博在故意躲着他的目光，因为高运博躲在罗田身后，避免与自己目光相碰。他心想这到底怎么了，过了一个学期怎么大家都变成这样，惨兮兮的，都没多少好颜色。二十分钟后，张莉进班，却不见陈伟的身影。张岩的父母也请假说公司有事都没有到场。家长会开了两个半小时结束。陈偌宇第一个逃离现场，张岩紧跟出去，出了校门双双跑远。张岩先到家，用钥匙开门，发现父母不在，他长出一口气，毕竟这次期末考试退步七名，拿手的数学少考了五分，没有排进前三，语文作文也写得不好，被老师批语说写的幼稚。所以他进门时诚惶诚恐，怕刘艳敏在家坐等成绩上报。但显然没有。所以他现在松口气，但心里觉得奇怪。他想，以往这个时候，刘艳敏恨不得跟到学校门口等着要成绩，但今天没有人影，没有微信也没个电话。怪，但也仅仅觉得怪，他不会上赶着找罪受。而他自己对着这成绩条，他不能说自己没有被触动。因为他知道高运博排名没变。所以他有生怕落后的焦虑感。所以他想，他不能真的不学，他不能为了和刘艳敏对着干真的荒废学业，这他是清楚的。因为他更怕的是别人来问他，你以前成绩多么好，怎么现在就如何如何了。他更怕看到高运博成功反超后得意的脸，他不能放着让别人赢。至于刘艳敏一大清早就不知所踪，他表示无所谓。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现在闲下来，他竟一时不知道干什么好。时间一大把，许多平时不能做，不敢想的事情，现在都可付诸行动，于是一时不知道哪件事情最有意思，最不辜负这份难得的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