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从地理学上来说，不光高处要比低处冷上几分，北方也要比南方冷上几分。许宽在来到北境之前，是有想过北方比京城少安城，甚至比南方要冷上几分，可是谁能告诉他，都特么三月中了，北境中居然还能下雪？看着裹着狐裘，靠坐在火炉边仍然瑟瑟发抖的许宽，齐豫未免觉得有几分好笑：“许大人，你这就有点夸张了吧？”

许宽没好气地回道：“我特么来之前，也没想到北原这地方居然会这么冷啊。”

齐豫转身，将旁边桌子上放着的一小坛温好的果酒递给许宽，笑眯眯地解释道：“没办法啊，北原州边上是焉支山脉，一年到头，也就春季能下点雨，这边的百姓过的苦啊。”

提到百姓，就连一向以笑示人的齐豫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两分。许宽沉默，无言地从齐豫的手中接过酒壶。出京城行八百里，方到北方六州。与南方诸州处处可见的水田不同，一入北方，尤其是进入北原州之后，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黑灰色。山中荒芜，只有偶尔点缀的几片黑灰色野草。春耕还没有来得及进行，大片的土地上残留着些许的黑灰色麦茬。城池是黑灰色的，大片的青石与泥土铸成的城摇摇欲坠，城墙上沾染着的血迹早已经随着时间转化成黑色。一口果酒下肚，火辣的感觉瞬间从喉腔蔓延至全身，许宽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这特么是果酒？”

你特么骗人也没这么离谱的吧？齐豫的笑容变得贱兮兮的，让许宽恨不得伸手去打他。“是果酒啊，不过是从焉支山下采的野果酿造而成的。”

虽说因为焉支山的影响，北原比起东边的云州来降水要少上不少，但是焉支山上的雪水却也养活了山下种种奇异的植物。北原州靠山吃山，依靠着北原山下风貌的野果，酿造成了如同北原人性格一样的酒，初尝浓烈，再喝却有一种浑厚之感。许宽没有想这么多的弯弯道道，反而是开口说道：“京城之中来消息了。”

齐豫的反应像是预料之中：“什么意思？天下还有人能收拾得了北原的烂摊子？”

北戎人十万铁蹄，纵使秦无疾天纵奇才，可是手下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又如何能挡得住？渔阳失陷，秦无疾召集人手在北原州且战且退，放弃了数城之后，总算是将北戎人的铁蹄暂停在了北原州。许宽也只是出于好意给齐豫提醒一声，至于说正儿八经要将宫中隐秘的消息说给齐豫，两人之间的交情还差的远着呢。“不知道，我今儿过来就是把这阵子从南方带回来的物资全部交给你。”

齐豫在地方为官多年，官场上的门道他也清楚啊。“我只是一个地方官，兵部户部与前线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不是？”

他显然是看出来，许宽这是要跑路，或者说，至少是不愿意去面见朝中派过来的人，因此想要避一避。许宽不吃这套：“那要不我把物资交给秦将军？”

想想城中苟延残喘的百姓，齐豫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你就是看着老夫为官清廉，放不下百姓，因此才敢这么横的吧？”

许宽笑得和蔼：“齐大人这是哪里话？”

“我今儿来这里，一来是要向你交付这些军资，而来是想要一张齐大人的通行证。”

“通行证？”

齐豫一脸的玩味：“许大人这可就不地道了。”

如今的北原与北戎人之间已经打的不可开交，整个北原已经进入了战时军管的特殊时期。其中有一条的内容就是整个北原州许进不许出，想要从秦无疾手下那些已经杀红眼的疯子面前离开，只有手持齐豫亲笔手写的通行证才行。许宽又将身上的狐裘紧了紧，笑着补充了一句：“准来说，应该是要一张商队的通行证。”

齐豫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只是说出的话语中却没有多少温度：“许大人，要是以前，你要来北原赚钱，说不得老哥哥还得仰仗着你发点小财。”

“但是现在王国舅都死了，这个时间去和北戎人接触，不太好吧？”

这人翻脸是真快啊，真不知道他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话的。“倒不是我想做生意，只是这毕竟是宫里的主意，那位的面子，我也不好反驳不是？”

齐豫和颜悦色地将手搭在了许宽的肩膀上：“老弟啊，既然是宫里人想赚钱，你又何必买命呢？＂”要不这么着，他们若是要物资，老哥这里还有一点去年挤压的北戎那边的草药。“说着齐豫压低了声音：“据说有排毒养颜的功效，北戎那位至今没有嫁人的月邪王女，据说就是用这种草药保养的。”

“若是他们要钱，大不了从军费中扣一点出来嘛，反正都是给自家人用，没必要分的这么清。”

“你又何必专门去草原上送一趟命呢？”

许宽这下是有点明白了。齐豫担心的不是他的生意，而是怕他去和北戎人议和。议和的唯一好处在朝廷，能迅速地止戈。但是坏处却落在了北原州上。秦无疾不必多说，宫里有人，未来如何现在还没有成定数。但是一旦议和，恐怕朝廷是保不住北原州的，到时候北原的百姓要沦落在异族的统治下，他这个州牧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齐大人放心，我不是来议和的，宫里也没人敢授予我这么大的权力。”

“不过，那位在我来之前，可是交代了，要让我和北戎人好好接触接触，说不得能从北戎人身上找到让他们退兵的法子。”

齐豫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楚公公既然敢当庭让王川手底下的人叛变，又怎么会做出议和这等无耻之举？”

“看来是我误会了啊，通行证我一会儿给你，我手里还有些之前搜集到的北戎情报，也一并给你，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那就多谢齐大人了。”

许宽这才察觉，自己和这些身居二品的朝廷大员之间还是有差距的。你看看人家这变脸速度，啧啧，真是令人叹服啊。“老弟啊，我那儿还有点年前的鹿肉，这日子冷，正好吃点肉暖暖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