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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妇道人家被眼前的一大群陌生人吓得直掉眼泪,待恶煞般的沈清扬黑着脸进了院子,这几个人更是连哭也不敢了。
萧彦气喘吁吁地奔到梅宅,正听到一个老妇人在哭诉。 说梅雪曾救过她家人的命,这次她们被邀请深夜前来,只是帮忙照看宅子,并不知道别的事情。 看沈清扬还是黑着脸,那老妇人转而看向萧彦,不停地磕头哀求。 沈清扬气急,转脸逼视着气还喘不匀的萧彦问: “这就是你派人守着的结果?”萧彦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沈清扬冷哼,大步出了院子吩咐自己的随从: “分四路,两路南下,另外两路跟着我往成都方向,水路和陆路分开追。”
萧彦弯腰扶着膝盖喘气,大声问沈清扬: “沈清扬,你蠢啊?梅姑娘怎么可能往成都跑?”
沈清扬冷笑一声,不无鄙夷地对萧彦说: “在你面前,她就是只狐狸,把你卖了你还帮着她数钱。”
一群人瞬间呼啦啦地消失干净,只留萧彦和几个属下呆立在梅家门口。 船行水上,细雨纷纷。 梅雪一身青衣,抱着孩子坐在小窗边。 偷偷雇来的一艘小船,只有一位年老的艄公,为了走的快点,玉容和张嬷嬷就轮流出去帮助艄公划桨。 临近正午,玉容挑帘进了舱里,顾不得擦头发和脸上的雨水,就忙提起炉灶去后面烧饭。 先给孩子热了羊奶端进来,梅雪试了试温度,拿小勺一点点地往平安的嘴里喂。 平安在梅雪怀里睡得正香,可勺子一碰到唇,他立刻就张开了小嘴。 看平安吃的香甜,玉容的脸上有了笑意,随即又有些发愁: “姑娘,你说这羊奶得新鲜的才行,那平安明天怎么办?”
为了安全离开,除了一点儿银子,她们主仆几乎是空着手离开太平镇的。 原本收拾好的细软也没敢带。 给平安装羊奶的水囊还是藏在张嬷嬷怀里带走的。 梅雪耐心地等着平安将勺子里的羊奶吮吸干净,才抬头对玉容说: “不要担心,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到府城,到了之后就下船给孩子买新鲜的奶,咱们再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住几天,然后往回走,乘船去浙江。”
既然无处可去,就去钱塘吧。 毕竟那里是爹和娘的故乡,也是梅夫人的娘家。 玉容没有问梅雪为什么要这样做,姑娘虽然年纪小,可一向是个有主意的。 两碗素菜,一锅粥。梅雪让张嬷嬷分了一份给艄公送出去,主仆三人这才围坐下来开始吃饭。 午后的雨越下越大,小船单薄,到傍晚的时候已经无法再行船。 艄公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将船停下来,梅雪披着蓑衣走到甲板上,远远地就看到后面有艘大船又快又猛地疾驰而来。 大船的甲板上灯火通明,黑压压的都是人,梅雪长叹一口气后闭了闭眼睛。 交待张嬷嬷和玉容带着孩子不要出舱,梅雪又返回到甲板上,独自看着大船越来越近,她的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淡漠神情。 透过雨雾,萧彦已经认出了甲板上的梅雪,急忙扯了沈清扬的袖子说: “沈清扬,我跟你说,梅雪绝不是一个可以威胁的人,你留在这里,我会去和她好好说。”
沈清扬冷笑,一把将萧彦甩了个趔趄,随即腾空而起。 高大的男人落在甲板上,震得小船剧烈地晃了好一阵。 受到惊吓,平安在船舱里哭了起来。 梅雪并不看沈清扬,大雨瓢泼一般,蓑衣根本遮挡不了,她伸手抚了抚额头上的雨水说: “蜀王府的求医告示遍布各州府,我也是听说过的。 我已经告诉过萧公子,肺痨无药可救,死是早晚的事情,你就算把我绑到成都去也没用。”
沈清扬哼了一声,眼神凌厉地盯着梅雪说: “无论能不能医治,你都必须到王府走一趟,因为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不管你到底姓梅还是姓乔,但有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就当做是请你去成都的报酬。”
梅雪皱眉,冷冷地扭头看向沈清扬: “你是在威胁我吗?”
沈清扬嗤笑了一声,盯着眼前单薄却满身寒气的女子说: “十年前,钱塘梅家被倭寇灭族,当时的钱塘总兵叫铁兰翔,是乔家姻亲严蕴才的旧部。 梅家灭族的第二年,严蕴才的嫡幼子娶了铁兰翔的一个庶女为妻,这可算不上是门当户对。”
雨声聒噪,甲板上却似冰冻了一般寂静。 梅雪不为所动,良久才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清扬长笑出声,夜雨中的女子冷得像一块冰,只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闪着光,他慢慢走近,盯着她晶亮的眸子说: “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既然死人打动不了你,那我再给你说点活人的事情。”
梅雪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沈清扬之间的距离,她的双脚已经站在了甲板的边沿上。 “乔梅氏的奶娘,因为弄丢了乔家大姑娘,被打断双腿扔在了庄子里。 据我得到的最新消息,这位奶娘到现在还活着,只不过是生不如死而已。你说,她苦熬这么多年是不是在等一个人呢?”
梅雪的身子晃了晃,不受控制地往水里跌去。 沈清扬飞身上前,抓住梅雪的手臂将她拽了回来。 梅雪用力甩开沈清扬的手,她眼底的水光一闪而过,但声音依然淡漠: “我可以去成都,但我不能保证可以治好那位公子的病。另外,除了这两个消息,我需要你再做些别的来和我交换。”
沈清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儿笑意,颇有些满意地看着梅雪说: “你只要肯去成都,我这边就可以飞鸽传书安排人将那位老嬷嬷从乔严氏的庄子里弄走。 在京城地界,我想藏个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至于以后,我们可以后续再协商。”
梅雪不说话,只点了点头就往船舱走去。 她可以听娘的话,远离京城,远离那些往事和旧人,甚至可以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的血海深仇。 可就像眼前这个人所说,她不能不顾还活着的人。 爹和娘,还有哥哥姐姐,她们是梅嬷嬷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可她们都已经不在了。 她欠梅嬷嬷的太多了。 张嬷嬷抱着平安,惊惶不安地和玉容躲在船舱里。 老艄公吓得浑身发抖,蜷缩在船尾动也不敢动。 梅雪安抚玉容和张嬷嬷不要慌,又摸了摸平安的额头和小手说: “蜀王府的那位公子病的重,他们不会允许我乘船慢慢走。但平安身体弱,决不能车马颠簸。”
说着话,梅雪回头看了眼外面。 大船已经靠了过来,有人举着灯笼,有人搭了隔板,那个叫萧彦的年轻公子叫嚷着跳上了梅雪主仆的小船。 梅雪回头,叮嘱张嬷嬷: “嬷嬷,我会要求他们用大船送你们去成都,我再写几个方子留给你,一旦平安路上再发病,你就按着方子照顾他,若还不行,就沿途找大夫医治。”
张嬷嬷含着泪点头,玉容哭了起来,非要陪着梅雪一起赶路。 梅雪苦笑,摸了摸玉容的头发说: “没有时间了,你记得听嬷嬷的话,好好照顾平安。”
大雨将天地连成了浑浊的一片,梅雪主仆往大船上转移,萧彦殷勤地忙前忙后,似乎完全忘记了梅雪才刚骗过他。 沈清扬抱臂站在雨中,冷眼看着萧彦和梅雪主仆,再没有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