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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扬的父亲是沈皇后唯一的嫡亲哥哥,因为他们兄妹感情甚是深厚,所以明德帝对沈家也很是看顾。
沈家的变故出现在沈清扬八岁那年,从沈父要纳一个歌姬进门开始。 沈母性情刚烈,坚决不肯让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夫妻两个甚至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沈皇后的默许,令沈父最终还是将那个已经怀了身孕的歌姬领进门,而且大摆酒宴庆贺。 沈母在酒宴现场从四层高的木楼上跳下,当场身亡。 沈父大怒,甚至在那歌姬的怂恿下不许沈母的牌位摆进沈家宗祠。 谁也不知道沈清扬姐弟后来的生活具体怎么样,但仅仅过了一年,沈清扬还未及笄的嫡亲姐姐就疯了。 沈清扬十二岁那年,他那已经疯了三年的姐姐在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存,而他在第二天夜里就杀了那个歌姬和她的两个孩子,然后一个人逃出了京城。 谁也不知道沈清扬去了哪里,直到明德七年春,平定匈奴的燕老王爷凯旋回京,人们才知道沈清扬原来一个人去投了军,而且小小年纪便已经立了大功。 而沈父恨沈清扬入骨,三番五次上书朝廷要求治沈清扬死罪。 沈皇后或许是因为怜惜侄儿,也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当年的默许造成了沈清扬母亲和姐姐的离世,总之,这一次她没有再站在沈父那一边,她将沈清扬留在了身边。 沈清扬再没有回过国舅府,他一个人住在明德帝赏赐给他的宅子里,家里只有几个老仆负责洒扫。 不到十年,沈清扬便从羽林卫的一个普通兵丁做到了大统领,掌管整个京城的防卫,成了明德帝最为信任的人。 可没有一个人说他靠的是沈皇后,因为他的精明强悍和心狠手辣是有目共睹的,而他对明德帝的忠心也是人所周知。 相反地,他和沈皇后的关系倒不如和明德帝那样亲密。 有人背后议论,说沈清扬还是在忌恨当年沈皇后默许沈父纳歌姬为妾,从而逼死了他的母亲和姐姐。 九儿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梅雪: “姑娘,你说沈大人身上那些骇人的伤痕,会不会就是那个风尘女子虐待他造成的?”梅雪没有说话,只慢慢地用勺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的粳米粥。 若九儿的猜测是真的,那就是又一次印证了“最毒妇人心”这句话。 那些铁针,都是带着倒刺的,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又是怎么扛过去的呢? 九儿见梅雪不说话,便狠狠地咬了半个水晶虾饺说: “呸,什么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还不就是个黑心肠的狐狸精?”
梅雪被九儿的样子逗笑,又给她夹了一个水晶虾饺放在碟子里,然后慢悠悠地说: “这世上,总要有那么几个“奇女子”,才艺双绝之外,或清丽无双,或妩媚倾城,但都一样能够俘获男人的心。 哪怕只是“柔弱不能自理”,也能靠激起男人心里的那点保护欲,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说,男人自以为是这个世上的主宰,其实很多人女人都把他们当做傻子耍,对不对?”
九儿听得目瞪口呆,继而大笑道: “姑娘,奴婢发现你不怎么爱说话,可一旦说起来,就好有趣,而且奴婢觉得你说的很对。”
梅雪弯唇,笑看着九儿悠然说: “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秘密,且等着你以后慢慢发现吧。”
说完,两个人再次相视而笑,引得外间听不清楚说话内容的婆子们面面相觑。 九儿心情舒畅,梅雪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片冰凉。 像乔安忆,像李瑾之,像沈清扬,他们在失去亲生母亲之后,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她对乔钧诚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相比对儿子的慈爱程度,蜀王倒是比那个传说中的沈国舅要好得多,可即便是这样,李瑾之还不是一样九死一生? 所以这世上,无论做夫妻,还是做父子,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不靠谱的。 因为沈清扬的事情,梅雪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言行。 她再也没去看过沈清扬,而陈医令也没让人来请过她。 就是李瑾之那里,她也是一天或者两天过去给他检查一次,饭菜也大多交由厨房的管事去做,她只负责给李瑾之做药膳,让九儿送到知竹苑去。 剩下的时间里,梅雪就待在客院,每天伏案写自己的书稿。 前世所学,只要在当下的条件里可以付诸实施的,梅雪都细细地写了下来。 蜀地,她和娘的栖身之处,十年,让她对这个地方有了深厚的感情。 以后,她不一定有机会活着回来,所以她想给这里留下一点儿什么。 又过了十来天,算算时间,张嬷嬷和玉容、平安也快到成都了,梅雪便去外院找陈医令。 却没想到,宋志杰正在陈医令的院子里喝茶说话。 三个人互相见礼后坐下,梅雪从九儿手里接过装书稿的匣子,递给陈医令说: “这是我素日里的一些心得,都是很平常的见解,想留给前辈。 以后若能造福川蜀百姓一二,也算是我对乡亲们的一点儿心意。”
陈医令惊诧不已,忙起身双手接了过去。 宋志杰含笑不语,轻摇着扇子慢慢地喝茶。 可看着梅雪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便又深了一分。 陈医令打开匣子,只翻了几页书稿,他的手就颤抖起来,忙起身给梅雪施礼,哽咽道: “姑娘大义,陈某自愧不如。陈某今日对天发誓,姑娘所赠,陈某日后必定无偿用于川蜀百姓之需。若有所负,宁遭天谴。”
梅雪扶了陈医令请他落座,淡淡地笑了笑说: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前辈和宋先生品茶的雅兴,告辞了。”
宋志杰起身颔首,陈医令坚持亲自送梅雪出去,一路上激动得连说话都不流畅了。 他是医者,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那些书稿的价值。 他终于从心底里承认,自己不仅仅是在医术上输给了眼前的这个姑娘。 二门处有一道长长的花廊,密密匝匝地垂满了各色花朵。 沈清扬一个人坐在花廊尽头,看见梅雪和九儿就站了起来。 这里距离沈清扬住的客院还有些距离,刚刚能下床的沈清扬坐在这里,很有可能就是得到了消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 梅雪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让九儿留在原地,自己朝着沈清扬走了过去。 沈清扬略瘦了些,但身姿挺拔依旧,只眼神里的冷淡明显比往常少了些。 梅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 “有什么事情吗?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沈清扬不说话,只一直盯着梅雪看。 梅雪无奈,转身便准备离开。 沈清扬忽然开口,低声说: “梅雪,谢谢你!”
梅雪顿住脚步,她没有回头看沈清扬,只语气清冷地说: “于一个医者来说,我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于我个人来说,更只是举手之劳。 所以你大可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有一点我想提醒沈大人,以后若我无得罪大人之处,还请称呼我一声“梅姑娘”或者“梅大夫”,而不是直呼其名。 “梅雪”这两个字,并不是大人可以叫的。”
说完,梅雪便径直进了通往内院的垂花门。 九儿偷偷打量了一眼忽然脸色铁青的沈清扬,一溜烟地追着梅雪去了。 沈清扬站在原地,良久才轻轻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