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河和老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最终，还是老者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看着季清河，很是认真的说道：“老夫不知道你的家族或者宗门长辈为何要对你隐瞒你的真实情况，所以，老夫也不会插手你们内部的事情，将这些实情告诉你。”

“不过，我们既然有缘碰到，那么老夫要提醒你几句。回去后，转告你的家族或宗门长辈们，武道一途，勤勤恳恳，脚踏实地才是硬道理，投机取巧走捷径，或许一时确实风光无限，可到了武道尽头，再想多进一步，就会难如登天。”

说到这，老者费力的伸出手，两指在季清河手腕处轻按了几下，又在季清河脖颈处按住。持续了好一会才松开，松开时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你现在的情况，还不算晚。老夫问你，最近一段时间，你的脖颈是否总是会出现酸痛的情况？”

老者这个问题可让季清河有些吃惊了。自己这几年脖子一直酸痛的事情，除了季先生和卫叔，以及药铺的黄先生，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好友张景文都不曾知道。没想到这个初识的老前辈却能直接看出来，不过一想到这个老前辈的能力，季清河倒也释然了。随即便对老者点点头说道：“是的，前辈，您的没错，晚辈脖颈酸痛这个毛病，估摸着得有一个月了，晚辈也看过大夫，吃过药，可就是从来不见好。”

得到了季清河的肯定回答，老人点点头，有些傲然的说道：“那是自然，老夫可以告诉你，你这个情况，天底下能帮你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而恰好老夫就是其中之一。”

听老者这样说，季清河倒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毕竟在认识这老者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被震惊太多次了，对于老者这样的言语，丝毫没有感觉奇怪。不过如果可以帮他根除一下这些日子一直困扰他，让他偶尔疼痛的都没法专心读书的脖颈这个问题，那确实是再好不过了。季清河倒也不装腔作势，立即行礼道：“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前辈出手相助一二。”

说完这话，季清河又不免有些羞愧。毕竟自己刚刚才拒绝了老者的请求，结果现在又请求别人帮助他，这等厚颜，要是让季先生知道了，先生可就要说自己着实有污读书人的名声了。老者倒是不知道季清河现在内心的想法，只是平和的笑了笑，说道：“你刚刚也说了，你我二人在此相识，也算是一桩难得的缘分，反正老夫神魂消散十不存一，已经没多久可活，留着这一身气力，也无用，就当赠予有缘人吧，你这年轻人的性子，老夫倒也欣赏，待老夫烟消云散之时，就看你有没有这造化来消受这份气数了。”

说罢，不等季清河说出什么感谢的话语，老者食指一弹，一道肉眼可见的白光飞向季清河的额头。瞬间，季清河就再次晕了过去。看着倒在地上的季清河，老者收起了刚刚所有的和善和笑容，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许久，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内心挣扎了很久一样，自言自语道：“年轻人，对不住了，老夫也是迫不得已，比起这天下苍生，老夫我一个人的名声又算的了什么？”

说罢，一直盘腿而坐的老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站直了身体，双手负后，走到洞口。抬头看着稀稀疏疏散落的星星衬托的异常明亮的月亮，忽的抬起手，指向天空，爽朗大笑道：“你等莫要跟老夫说那什么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老夫蜃九光明磊落了一辈子，临了了卑鄙一回怎么了？你等如果胆敢在老夫世传一事上指手画脚，添油加醋，要是老夫有幸转世投胎，定要再在武道一途登上朝仙境，打散你等的本源经。”

说罢，老者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大笑着转身走入山洞，脚步轻盈的完全不像一个伤重到时日无多的垂暮老人，倒像一个春风得意的少年郎。永乐郡城，张景明来不及换上官服，便急匆匆的上了早已等在府院门口的马车，一边登上马车，一边有些焦急的催促车夫快些，自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府衙。在张景明的马车刚刚动起来，还未提起速度时，一个身影三步并做二步的从张府的侧门飞快的冲了出来，窜上了马车。马车内的张景明惊愣的看着冲进来的人影，还未坐稳的身体立刻后靠，双手也下意识的一手握住刀鞘，一手已经握住刀柄，将刀刃拔出了寸许。但当他看清楚来人模样后，有些无奈收回刀刃，松开刀柄。身体前倾，帮忙扶住这人因为着急上车有些不稳的身体，待来人彻底稳住身形了，这才开口略带训斥的说道：“景文，你今年都十七了，怎么行事还如此的不稳重。”

虽说嘴上训斥着来人，但是张景明还是轻轻的拍了拍来人的衣袖，帮他拍去刚刚匆忙赶着上马车不知道在哪儿剐蹭到的一些尘土。来人正是季清河的好友张景文。两人本来还在府内大堂，陪着张家老爷子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聊着近日里郡城内突然涌来的江湖人和此次事情的一些隐秘细节。结果饭还未吃完，郡守大人便派人传来消息，让张景明半炷香内赶到府衙，有急事相商。张景明只得和张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的准备赶往府衙，而同桌吃饭的张景文，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居然也偷偷摸摸的跟上来了，这才有了马车里的一幕。张景文虽说平日里在同龄人中算不得什么谦虚好学，出类拔萃，但好歹没有别家公子哥那些个纨绔行径，所以作为大哥的张景明对自家弟弟倒是宠爱有加。前几年，听说弟弟突然喜欢上了练武，于是便通过自己的关系，把弟弟送到了郡城一位在整个金州都很有名气的拳师开设的武馆中习武。这位在金州赫赫有名的拳师收徒，那可从来不看钱财，只看根骨资质。以张景文的资质来说，就算是张家把整个家族的家产送给他，他也不会正眼瞧一眼张景文。可无奈人家哥哥是郡城的录事参军，掌管整个永乐郡的江湖相关事宜，再怎么硬气的拳师，也不得不低头。甚至后来张景文觉得练拳太苦了，三天两头的不去，拳师也不太敢自作主张的进行惩戒，只能偷偷找到参军大人张景明，说明了情况。可张景明听闻后，却一反常态的对拳师摆足了谦逊的姿态，请求拳师对自己的弟弟多多担待。要知道平日里，身为参军大人的张景明，因为身份原因，对待江湖人，那可从来都是不假颜色的。可为了弟弟的事，却宁愿放下姿态，这足以见其对弟弟有多宠爱。张景文上车坐定后，也不管自己大哥的训斥，嬉笑着直接问道：“大哥，这郡守大人这么急匆匆的找你什么事儿啊，你做参军这么些年，我可是头一遭看到今天这么急的情况啊，是不是跟最近城里的江湖人有关啊？”

看着自己弟弟嬉笑的没个正经的样子，张景明有些无奈，拿起腰间的长刀，用刀鞘轻轻的敲了一下张景文的脑袋，说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这么着急的赶过去了。”

见问不到什么新消息，张景文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见弟弟这副模样，张景明忍不住再次叮嘱道：“最近几天，你可千万别乱跑，就老老实实的在城内呆着，我得到情报，最近咱们郡城的江湖人，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已经准备开始行动了。”

听着哥哥的嘱托，张景文倒是听话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大哥。我最近保证不出城，就在家里呆着。”

说完，又突然坐直了身体，望向张景明，有些担忧的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清河，今早我去青竹街找他，结果得知他前几日因为卫叔去伐木场帮工好几天没有回家，他便去了山里寻人，这一去便是快三天没有一点儿消息。昨天他卫叔倒是回来了，可清河却不知道去哪儿了，卫叔说也没有遇到清河。”

张景文越说越有些激动，忍不住抓住了张景明的胳膊：“我劝季先生先报官，让府衙那边派人帮忙去查查，季先生却只是让卫叔回山里找找，还告诉我没事儿的，让我不要担心。可是我怎么能不担心嘛，季先生那等大智慧的人，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却如此糊涂。”

张景明看着激动的弟弟，这才明白为何今日他从自己回家开始就一直旁敲侧击的问自己城外的事，甚至这会儿还想要跟着自己去府衙，原来是在担心自己好友的安危。张景明苦笑着摇摇头，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宽心，季先生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季先生的想法，连咱们老爷子都捉摸不透，又岂是我们能理解的。”

说道这里，张景明顿了顿，又说道：“而且，这属于别人的家事，只要别人不来咱们府衙报官，我们府衙也无权插手这些事情，你作为季清河的好兄弟，也不行。”

听到大哥这样说，张景文有些泄气，只能默默的说道：“好，那我就再等等，不过大哥，你要是有城外的什么消息，不管跟清河有没有关系，你一定要告诉我。”

张景明听完弟弟的话，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欣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