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厂,奇奥办公室里。 坐在紫檀木椅上的阿德米索尔腰板挺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身材臃肿、不断擦拭额头汗水的副经理。 后者不住地流汗并非因为阿德米索尔的质问让他紧张或者心虚。 恰恰相反,他的脸上流露出委屈和不可置信的神色,像是一位面对昏君、含冤受屈的正派大臣。 “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两天来一次,这是谁说的荒诞话,卡迪根少爷何时来的我最清楚不过,他并不常来,这点绝不会错。”
他扯了扯有些紧的衬衫领子,又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您不介意我把壁炉灭了吧,这屋里热得很。”
阿德米索尔做出请便的手势。 奇奥立即起身浇灭炉火,轻呼口气舒坦道:“现在好多了。”
紧接着他冲阿德米索尔抱歉一笑:“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您刚才的话实在匪夷所思,在工厂里随便找个人问问,您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奇奥信誓旦旦的样子让阿德米索尔陷入困惑,他摩挲着下巴,怀疑莫非是斯坦顿先生的调查有误。 “要来点甜点吗?”
奇奥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包装好的迪西馅饼,亲切地邀请阿德米索尔一起享用。 “不用,谢谢。”
“那抽根烟?”
奇奥放下甜点,掏出铁质卷烟盒向前一递。 “不用了。”
阿德米索尔掏出怀表看了眼,随即站起身。 “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这并非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最讨厌对我说谎的人。”
阿德米索尔故意流露出厌恶的神色,用对说谎者的厌恶掩饰他这次专门拜访的真正理由。 奇奥同样站起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您说的再对不过,无论何时何地,说谎者都让人厌恶。”
他意有所指地微笑道:“告诉您卡迪根少爷两天来一次工厂的那位绅士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阿德米索尔愣了一下,似乎在品味着这句话的含义。 他冲奇奥点点头,戴好帽子,穿上风衣,大步走出办公室。 在前往马车停靠处的路上,阿德米索尔正好遇到前往食堂吃午饭的女工们。 女工们同样认出了他,原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瞬间低了下来,大家有意识地绕着他走,目光却又不自觉地偷瞄向英俊的贵族少爷。 “凯特琳。”
阿德米索尔在人群中看见了第一天来火柴厂时交流过的女工,连忙出声叫住了她。 哗然声响起,四周的女工们用盯着凯特琳,眼神中的羡慕和嫉妒仿佛要将她射穿。 “阿比梅尔少爷。”
凯特琳满脸紧张走上前,略显生疏地做了一个屈膝礼。 动作完全不对,显得有些滑稽,引起了周围女工的嘲笑。 阿德米索尔冷着脸环顾四周,嘲笑声渐渐变小。 他扭头看向凯特琳,温和道:“你不用紧张,只是闲聊而已。”
“您说。”
凯特琳点点头,但绞在一起的双手揭示她心中仍然慌乱。 “你知道我的大哥吧,卡迪根。”
“当然。”
“他之前来工厂来得多吗?”
凯特琳摇摇头:“我们很少见到这位先生,大概一个月来两三次的样子。”
“是嘛。”
阿德米索尔点点头,“没事,谢谢你。”
“我的荣幸。”
凯特琳坚持着又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屈膝礼,再次惹来嘲笑。 坐上马车后,阿德米索尔微微后仰,闭目思索。 奇奥的话和调查报告完全对不上,但凯特琳的回答表明奇奥并没有撒谎,卡迪根确实不常来火柴厂。 那么问题来了,斯坦顿先生到底是基于什么得出卡迪根频繁造访火柴厂的结论?或许这位大侦探的调查有误。 按捺住立刻拜访这位先生的冲动,阿德米索尔吩咐车夫前往离工厂不远的圣希尔兰教堂。 这里是蒸汽与机械之神在贝克兰德的主教堂,和圣风教堂、圣赛缪尔教堂并列为贝克兰德的宗教重地。 阿德米索尔下了马车,跟随前往教堂祈祷的信徒们徐徐前行。 走进宽阔的教堂中,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装模做样地祷告一番后,起身来到捐赠箱前将一张夹着纸条的1镑纸币投入其中。 纸条是他在马车里匆忙写就的,只有短短一句话:圣皮埃尔医院的菲舍丽护士是极光会的信徒。 在纸条落款处,他恶趣味地写着:热心市民A先生。 这应该能给对方造成些麻烦吧…阿德米索尔暗暗想着,缓步离开了圣希尔兰教堂。 …… 月季花街。 阿德米索尔熟门熟路地走进丰收教堂,大个神父罕见地没做祈祷,正在教堂大厅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了神父?”
阿德米索尔走上前关切问道。 “你来了。”
大个神父和蔼地点点头,接着轻叹口气道:“那天我接应完你后,被一位巡逻的值夜者看到了。”
阿德米索尔闻言一怔,眉头紧紧蹙起。 “黑夜教会怀疑您了?”
大个神父点点头:“他们昨天叫我去问话,我跟他们说了是去采买教堂的蜡烛。”
“那天我确实顺路买了很多蜡烛,但他们好像并不相信。”
阿德米索尔的心霍然悬起,他轻呼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担心。 如果官方真的通过大个神父怀疑到他头上,大不了用“蠕动的饥饿”里“无面人”的能力改头换面,换个身份重新再来。 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官方对这件事调查到了什么程度,必须赶在他们确定自己是凶手前行动。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大个神父,竭力保持着淡然:“然后呢?”
“到今天为止没什么其他的动作,既没再叫我问话,也没有派人来教堂调查。”
听到这里,阿德米索尔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这可能就是一次例行询问。 黑夜教会没有任何证据,就算他们不相信大个神父买蜡烛的说辞,也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毕竟这涉及到外来教会的神职人员,还是一位“神眷者”。 一个处理不好就会上升成政治问题,相信在贝克兰德的费内波特大使绝不会坐视母神的神父被教会无凭无据地关押审讯。 想到这里,阿德米索尔渐渐放下心来,庆幸当初搭上了大个神父这条线。 在和平时期,大地教会神职人员这个身份的便利实在很多。 退一万步说,就算大个神父承认他参与了截杀齐林格斯一事,最多也就是引起官方的警惕和戒备,却不会有人对他做什么。 毕竟“飓风中将”的通缉令各国政府都发布过,神父代表大地教会击杀凶徒从情理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神父在鲁恩没有执法权,但这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将思路捋顺后,阿德米索尔的语气转为轻快,将自己方才所想和盘托出。 大个神父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是正义的,我们无愧于母神的教诲,而且卡洛斯大使确实是一位虔诚的母神信徒,出了事情,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卡洛斯?费内波特驻鲁恩的大使嘛…阿德米索尔揉了揉额角,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