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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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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带着告别属性的那个雪夜过后, 苏杭一共去过三次乌海。

  开春后,老太太病情复发,高昂的二次手术费几乎快把苏家掏空。闻静在老同学引荐下, 放弃了所谓的铁饭碗,跳槽到一所薪资待遇更高的私立学校, 开启了新的职业生涯。

  此前苏致远因照顾病榻上的父亲, 错失了晋升机会, 他干脆放弃了在事业单位走仕途的路,跟随闻静一起去到那所国际高中, 重新站上讲台。

  五月底,第二次手术成功的老太太还是没能撑到盛夏。半年内, 两场家丧,致使这场阴霾久久围绕在苏家上空。

  苏杭放学回家后, 再也看不到爷爷奶奶,听不见二楼叽叽喳喳的争吵或斗嘴。苏致远和闻静上班的学校离亭中很远,一周有三四天,他们比苏杭更迟回家。

  姑姑苏霁的性格也发生天差地别的变化,苏杭不知道这是她迟到的成熟, 还是被命运压垮后的妥协, 总之, 她和乔安诚的这个二婚家庭似乎从这个初夏正式踏入正轨。

  苏杭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后,闻静和苏致远跟他商量, 希望他高三转学去他们所在的学校。一是那所国际高中的升学率并不低, 二是苏杭在英国的小姨觉得苏杭这种情况去留学会更好,若是如此, 那国际高中能为他提供更匹配的资源。

  苏杭决定考虑三天。这三天, 他去了乌海。

  乔言和柏知樾所在的乌海七中, 是乌海升学率排名前五的一所普高。

  学校很新,有漂亮的钟楼和气势恢宏的大门。苏杭在门口今年高考的光荣榜上看见柏知樾的名字,很好找,从第一个往下数三个,就是他,数学成绩全省第一。

  他似乎是个很有个性的少年。他的分数明明够得上北京最好的那两所学校,但大概是专业不合他胃口,又或许是乌海到上海刚开通的直达高铁仅需四个小时路程,总之,他去了上海。

  这几个月,苏杭想乔言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点进他们七中的校内网和贴吧,有一回,他无意中在某个很热闹的帖子里,看见了柏知樾的八卦。

  如同他在亭中成为女孩们的谈资那般,柏知樾在七中也是同样的存在。不过柏知樾行事比他要出格,他被人打过,也打过人,还去举报了一个工地上民工聚众赌博,这件事情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

  苏杭顺着这个新闻的时间线去查了查,柏知樾举报的正是去年暑假打他的那几个民工,他又返回贴子捋顺前因后果,这才知晓,原来柏知樾被打,是因为他保护了乔言。

  苏杭后知后觉。懵懂无知的十六岁少年,当时站在病房外,为女孩突如其来的告白沾沾自喜。实际上,发生在病房之内的,才是英雄救美的浪漫初恋。

  苏杭无法抑制住他对柏知樾的好奇心,从柏知樾那双别致的眼睛,到乔言在他面前跟在自己面前截然不同的状态,都让他感到焦虑和慌乱。

  他能确定那天晚上的乔小雨是骗他的,可他不再确定,经过朝夕相处之后,现在的乔言会不会真的喜欢上比他更鲜活的少年。

  去年秋天,母女俩搬了家。苏杭几经询问,打听到她们现在的住址,人刚赶到,看见已经成年的柏知樾骑着摩托车出现。

  没过多久,乔言下了楼。八个月没见,过了十七岁的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她穿着防晒衣和短裤,轻盈地跳上柏知樾的后座,马尾利落地甩出弧度,不知道柏知樾说了句什么,她用力地拍了下他的头盔,随后双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料,示意他发动引擎。

  摩托车的轰鸣声在苏杭的脑袋里隔离出一个封闭的世界,他愣了会儿神,手指触碰到身侧汽车的后视镜,烈日之下的车身温度极高,他感受到灼热,这点轻微的灼伤感没能伤到他的指节,却在无声中蔓延至他的心脏。

  后来又看到他们在理发店门口说说笑笑。柏知樾像是习惯性地触碰她,掀开她的刘海,近距离看她的脸,她蹙起眉头推开了他的手,但一转眼,她就又笑着接过柏知樾递过来的头盔戴上,任凭柏知樾亲昵地敲她的脑门。

  再后来,他们去海边拍照。看似别别扭扭的两个人,真到了摄像师按快门的那一刻,笑容是那么纯真又甜美。

  乔言的头微微倚靠在柏知樾的肩膀上,柏知樾侧过脸,低下头,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总想遮住她明明很好看的额头。

  苏杭碰了碰裤子口袋,他的钱夹里,放着他跟乔言最后一张合照。是那张他贴在学校公告栏里的合照。

  那天晚上,上帝听见后,乔言让他把照片取走。他不肯,说这一会儿的时间哪儿够,他要贴一整个晚上。

  于是第二天清晨,他们俩第一个到了学校,又请早上的太阳再次帮忙见证。这之后,他才把照片撕下来,把公告栏重新锁上。

  这张照片比他们的旧。关于他的记忆,怕是也早已尘封在女孩心底的角落。

  他们一直拍到傍晚,两个人在夕阳下的海边追逐打闹。笑靥如花的女孩和率性洒脱的少年,构成了这个黄昏里最美好的画面。

  苏杭到底要不要去英国读书,这个艰难的抉择在这个夜晚尘埃落定。

  .

  苏杭第二次去乌海,是高三寒假。他雅思考的很好,留学的申请进度走到了最后一步。

  这半年,他换了新环境,结识了新的朋友,呼吸的新空气让他逐渐从阴霾中走出来。同时,他养成了一个新习惯——看邮件。

  是漆灵发给他的邮件,每周一封,从他想把自己冻死的那个冬天开始。一年了,每周六晚上八点,邮件风雨无阻。

  前半年,他几乎都不怎么会点开。漆灵也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东西,基本上是影评、书评和一些名人传记的观后感。

  他知道这是想做他太阳的漆灵在投其所好,但他的心无法容纳别的女孩,所以一直冷淡处理。直到后来,他在乔言学校的贴吧里看见一篇柏知樾接受当地教育局的采访,柏知樾说他喜欢看名人传记,苏杭这才开始认真阅读漆灵的邮件,因为他想知道,一个喜欢看传记的人,到底拥有怎样的性格底色。

  苏杭站在没有冬天的乌海,看着乔言骑着自行车飞驰。他想起喜欢看传记的柏知樾,思考着,不知道去了上海的柏知樾,还有没有时间回这里帮乔言补习。

  乔言把自己逼得很紧,大年初一一大早,她就踩着自行车去培训机构上寒假突击班。

  她边骑车,胡乱往嘴巴里塞着一个水煮蛋。她剪了短发,清清爽爽,转弯的时候她站起来用力,长腿把自行车瞪出一个流畅的弧线。

  补习结束,她最后一个从教室里走出,她耳朵夹着手机打电话,另一只手拿着卷子皱着眉头看。

  最近的时候,苏杭跟她之间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可她太认真了,她完全没留意到身后的苏杭。她在电话里跟柏知樾抱怨,说她倒数第二道大题不该出错的。

  两人在电话里热聊了一阵子后,她忽然停下脚步,问柏知樾:“你分手了?”

  这四个字宛如夏天的闪电,陡然击中苏杭脑袋里封闭的那个区域。

  此时他已经满了十八岁,即便是按照大人们的规则,他也已经拥有了追求的爱情的权利,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就这样呆呆地站着,好像忘掉了这双腿该怎么向前走。

  紧接着,乔言挂掉了电话,也愣在原地。但很快,她突然扔掉了她手里的卷子,笑着、转着圈往前跑……

  所以,她真的喜欢上柏知樾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对方分了手。

  脑中的闪电换了方向,苏杭不再往前走。

  .

  苏杭再来乌海,是为了跟乔言道别。

  家里经济情况好转后,苏致远和闻静执意要送他去伦敦。他们出发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小姨一家翘首以盼。

  因为是道别,所以这一次,他不用躲在阴暗的角落偷窥。他走到夕阳之下,安静地、长久地注视着他爱着却再也得不到的女孩。

  视角切换到乔言,当她看见苏杭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刻时,她既觉得像是做梦,又怀疑是夕阳太美,让她产生幻觉。她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夕阳的余晖刺眼,还是想要遮掩,她竟然戴上了她白天去海边装酷的墨镜。

  “乔言,好久不见。”

苏杭笑着,叫她乔言。

  这声乔言,与他们分别时的那声“乔言”相呼应,为他们失联的这一年封存上一个严丝合缝的黑匣子。

  乔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认识我了?”

苏杭靠近,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了捏乔言的鼻尖,待这个动作做完,他又局促地问:“有男朋友了,我是不是该注意点?”

  他这话落下,乔言的眼泪卡在了墨镜的边缘。

  “我……我刚从海边回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家里没人,你上去坐会儿,喝杯水……”乔言转过身,示意苏杭跟她上楼。

  “家里有人我就不能去了吗?”

苏杭继续他温柔的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言强装镇定,她往后看了苏杭一眼,又慌张地低头从包里翻找门禁卡,“你要是没订酒店的话,晚上住这儿也行。”

  “那不好吧。万一你男朋友误会了怎么办?”

  “我……”乔言拿着卡开了门,“走吧,上去再聊。”

  电梯往上升,乔言始终不敢侧头看身旁的这个少年。直到电梯到站,她回过头叫他,才发现,他一双眼睛一直停在她脸上。

  进了门,乔言翻出一双新的男士拖鞋。苏杭低头换鞋的时候,在鞋柜上看见一双跟这双尺码差不多的男士拖鞋。

  “你先坐,我去开空调。”

乔言害怕跟苏杭靠得太近,总是一找到机会就要跑。

  她到处找空调的遥控器,像一只没有头绪的乱窜的苍蝇。

  “在这里。”

苏杭看着乔言鼻尖的汗,指着餐桌提醒她。

  这时,天光忽然暗下去,大风吹动树梢,又湿又热的风吹进屋子里。

  乔言书桌上的东西被吹响,她听见动静,慌忙往里跑,“你帮忙关一下窗,我去整理一下。”

  苏杭跟着她走进她的卧室,“都考完一个多星期了,卷子还没收拾好吗?”

  待苏杭站定,他看见乔言匆忙合上一个笔记本电脑。他察觉到她躲闪的目光,环顾四周,视线突然落定在她的书柜里。

  乔言顺着他充满疑惑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看到整齐排放的名人传记。她意识到什么,走过去拽住他的手腕,“我收拾好了,我们出去吧。”

  苏杭却一把甩开她的手,冲到她书桌边,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

  “你做什么?”

乔言惊声道。

  苏杭还未看清楚屏幕上文件夹的分类名,就被乔言一下子把笔记本夺走。

  “邮件是你写的?是你用漆灵的邮箱给我发邮件?”

哪怕分离了一年半,可他们对对方的了解踏踏实实沉淀了十五年。

  苏杭握着乔言的肩膀,发红的眼睛把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投递在乔言闪着泪光的眼眸上。

  屋外狂风不止,昏暗的天光卷着热浪死死地往两个人的心里压。

  一道闪电划过,苏杭忽然俯身,吻住了乔言的嘴唇。

  贴合的温度,彼此的气息,在慌张和无措中触到了困住他们的黑匣子的锁。

  乔言在学游泳的时候溺过海,那种压抑、挣扎、密不透风的触感,正如同苏杭此刻带给她的体验。

  雨迟迟下不下来,空气闷得快要让两个人感到窒息。

  苏杭脱掉了T恤,像一片潮湿的乌云,在乔言的心间压出一片温热的水渍。

  已经是成年人的两个人,终于像置身海啸中的两根浮萍,紧紧缠绕、紧紧相依。

  雨终于落下来后,苏杭拨开乔言潮湿的发丝,看她睁不开的眼睛,问她:“难受吗?”

  乔言唯恐他看见自己额角的疤痕,推开他,站起来。

  “他亲过你吗?”

苏杭又问。

  少年的声音像是被雨水淋过,沉闷、带着不易觉察的苦涩。

  乔言心里仍有余浪翻涌,她理不清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她没有头绪,不知道未来又该如何。

  她回想这一年半以来的人生,再回忆过去,亭洲的生活恍如隔世。但那道梗在他们俩之间的障碍,并没有因为时间过去而消融。

  窗外的风呼啦作响,她的眼光渐渐暗了下去。

  过了会儿。

  夜风吹开窗,脸颊潮热的乔言伏在窗台上看雨,轻声道:“柏知樾跟我表白了。”

  “是嘛,”苏杭套好T恤站起来,高挺的影子落在乔言身上,“那他也该知道我已经亲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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