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甲游完街第二天, 宫里又举办了一场琼林宴，宴请三甲。

　　接着，江怀黎和陶澜, 以及丞相等人一起给新科进士授职，至此, 这一届殿试算是结束, 该翻篇了。

　　但是, 某一日江怀黎忽然问陶澜：“很多你没做到的事，都想让我做。”

　　“是啊。”

江怀黎已经看过小说了, 陶澜没什么能隐瞒江他的，“是有点典型父母心态了, 但那是以前。”

　　江怀黎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没最做到的事, 你可以替我去完成吗？”

　　原本枕在他腿上晒太阳的陶澜，立即坐了起来，声音都要颤了，“怀黎，你不会是让我参加科考, 考状元吧？我真不是这块料啊。”

　　这跟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不是, 高考没有状元吗？”

江怀黎问。

　　陶澜微怔, “有是有，可是……”

　　江怀黎正色道：“有就去考, 你又不是回不去了, 我们家不能一个状元都没有。”

　　他用当时陶澜对他说时的那副语气，“这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扎在那里太难受了。”

　　陶澜：“……”

　　他当时不应该告诉江怀黎, 他可以自由往返两个世界的。

　　陶澜跟江怀黎解释, “怀黎，你不知道高考可没那么简单，他们都太卷了。”

　　江怀黎问：“卷是什么意思？”

　　陶澜：“和躺平咸鱼相反的意思。”

　　江怀黎想了想，问：“也像我们这样，两岁认字，三岁作诗，寅时起床读书，子时上床睡觉吗？”

　　陶澜：“……倒也没有。”

　　他差点忘了，江怀黎本身就是卷王，他还真没见过多少人，三四点就起床学习的。

　　江怀黎：“不算卷，皇上可以。一次没考到也没关系，可以第二次、第三次。本届状元就考了将近十次。”

　　陶澜：“……”

　　他本想再为自己说几句话，一对上江怀黎的眼睛就说不出来了。

　　江怀黎：“皇上能为我做到吗？”

　　陶澜：“……能。”

　　江怀黎露出一个浅笑，如春风化雪。

　　陶澜呼吸一滞。

　　景澜再度从床上醒来时，他的专属医生和护士都过来了，问他感觉怎么样。

　　景澜：“去给我买点东西。”

　　医生护士互看一眼，以为他又要什么奇怪的东西。护士小心地问：“景少爷，您想要什么？”

　　“高考资料。”

　　“……？”

　　“去书店买一点新的，再去我家里把我自己用过的高考资料带来，另外去给我联系学校，报名高考。”

景澜一一说道。

　　王医生很惊讶，昨天醒来还是一副问题很严重的样子，怎么今天醒来，不仅正常了，还走出创伤要准备高考了？

　　王医生实在好奇，于是问出口：“怎么忽然想到要准备高考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

景澜叹了口气，一副愁苦的样子，“老婆非让我考。”

　　想到在这个世界他和江怀黎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于是改口，“男朋友，是男朋友，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医生默然。

　　他果然还是病得很严重，都幻想出老婆了。

　　但是王医生没说什么，人度过一个大坎都需要一个念想，只要景澜愿意重新振作起来就是好事。

　　王医生也很希望他能再次参加高考，之前也不是没提过。

　　景澜只是最后一场没考，前面的成绩出来了，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这样的人不再考一次，也太令人惋惜了。

　　景澜要的东西很快就送来了。

　　王医生和护士都暗中观察着，没想到他竟真的认真看了起来，虽然一边看一边叹气，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小护士：“过去半年了，可能有些东西都忘了？”

　　王医生：“他是理科生，捡起来很简单，我看到他成绩就语文稍微差点。”

　　小护士一脸“我还要不要活了”，“语文不好写出了《天晟》？这本小说要是收费够我买一套房了吧？”

　　出乎他们的预料，景澜虽然嘴巴里的念叨没停，但学了七八个小时，就是睡觉睡得很早，不到九点他就关灯睡觉了。

　　江怀黎这边还没到晚上，他正批奏折，陶澜从床上起来，蹭过来抱住他的腰痛苦沉吟，“怀黎，我翻完一本书，刷了四套试卷，我的脑袋要炸了。”

　　江怀黎低头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很结实，可以接着用。”

　　陶澜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

　　江怀黎说：“睡一觉就去学习吧。”

　　这是他们说好的。陶澜不能带东西来这个世界，所以大多数时间他要回去学习，休息的时候再回来。而江怀黎就帮他处理政务，除了上朝这种必须他出面的，江怀黎都能帮他处理好。

　　皇上也要参加高考，这是陶澜从未想到的。

　　他看着坐在湖边看书的陶乐，觉得自己比他还要惨。

　　但是还能怎么办，他已经答应江怀黎了。

　　陶澜在江怀黎身边睡了一觉就又回去卷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

　　中间陶澜实在撑不住了，就跟系统说：【如果是以前，我一个人一天学十几个小时都行，可我现在是有老婆的人啊，有那么一个宝贝，却看不到抱不到，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系统全身防备，【你又想做什么？】

　　陶澜：【能把怀黎带来吗？】

　　系统：【……】

　　蠢系统斗不过疯澜王，最后在景澜以减少系统服役年限为诱惑，让系统答应了下来。

　　江怀黎听到有这机会很难拒绝，他真的对陶澜生活的世界非常好奇。就是苦了陶乐了，刚过完十一岁生辰，就在丞相、太师和大学士的围绕下开始学着处理政务了。

　　陶澜也非常激动，他不用给江怀黎特意准备房间，他住的就是本市最好的疗养院中最好套房，有专门给家人的陪护房间，但他需要给江怀黎准备现代的衣服。

　　陶澜可太喜欢这件事了。

　　他除了拿着手机下单了一堆，还让几个店长带着新一季的衣服来给他选，恨不得装满整个套房。

　　护士们看得咋舌。

　　“这得都有几十套了吧，得多少钱啊？”

　　“钱对他有意义吗？”

　　“也是。”

　　毕竟人家爸爸是二婚都能娶顶流女明星的人，家产不敢想象。

　　“但是他怎么突然爱买衣服了啊，以前不这样啊。”

　　“我偷偷跟你们说，我看到他有同款式同颜色买了两套不一样型号的。”

　　“这，情侣装？”

　　“嘶，他说的男朋友？病又重了？”

　　疗养院的人都以为景澜的病更重了，没想到当天晚上，景澜坐轮椅去门外接到了他的男朋友。

　　坐在轮椅上的人长得和陶澜一模一样，毕竟陶澜就是以他为原型创造的，只是头发很短，江怀黎一眼就认出了他。

　　景澜先递给江怀黎一件长款羽绒服，这个世界新年刚过完没多久，夜里很冷，“别冻着。”

　　江怀黎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接过羽绒服。这个世界的衣服比他们那里的简单很多，他一看就知道怎么穿，把羽绒服裹上后，又看向景澜的腿。

　　景澜笑了笑，“就是我跟我你说的那场车祸，不能走了。”

　　江怀黎睫毛颤了一下，“没事，我推你走。”

　　“嗯。”

景澜说：“外面冷，我们回房。”

　　长款羽绒服把江怀黎身上的衣服和长发都裹住了，因而在夜里他们并不多引人注目。

　　被推着的景澜给他介绍：“这就是我住的疗养院，就是，嗯，从医馆出来继续做康复治疗的地方，一般环境都不错，这家也是。”

　　这些对江怀黎来说都是陌生新奇的东西，景澜以为他会好奇地观察，一抬头却见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腿上。

　　景澜第一次有了想要站起来的冲动。

　　在他的指引下，两人回到了景澜住的洋房，迎来两个护士震惊的目光。

　　“谁？我眼花看到了神仙？”

　　“看景澜那得意的眼神，不会真是他男朋友吧？！”

　　“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不会是子承父业，又是哪个明星吧？”

　　两个护士自然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八卦，江怀黎一无所知地推着回头看的景澜进了房间。

　　房间里暖和了很多，江怀黎把羽绒服脱了，看着满满一屋子衣服沉默片刻，在景澜期待的注视下，挑了一身最简单的毛衣和裤子换上。

　　蓬松柔软的毛衣压住了一些他身上的清冷气息，显得柔软很多，看得景澜手痒痒。他捻了下手指，说：“怀黎，我给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江怀黎没什么意见，入乡随俗。

　　除了一开始有些新奇，两人和在大晟时一样亲密，江怀黎在被马尾的时候，坐在地毯上，靠在了景澜腿上。

　　扎好头发后，他转过身但没起来，手放在景澜的腿上，垂眸看了好一会儿，摸了摸。

　　景澜腿上没有感觉，但心上的感觉太重，他看着江怀黎那双眼里露出难受，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怀黎别担心，这里医生的医术很厉害，我还可以站起来的。”

　　江怀黎立即抬起头。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景澜：“……”

　　江怀黎：“真的？”

　　景澜：“……真的。”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治疗？”

江怀黎刚问出口，又好像知道了答案，“一个会把自己写死的人，放弃治疗也很正常。”

　　景澜摸了下鼻尖，说不出话。

　　他的腿其实打了髓内钉勉强救回来了。可是他一直拒绝复健，想在床上躺一辈子，躺死才好。

　　现在他的腿肌肉萎缩严重，听医生说还有什么静脉炎，可能真的要废了，这原本就是他想要的。

　　他早已经厌倦这个世界，活着就是恶心。

　　很多事他没法跟江怀黎说，只是笑了笑，说：“我好好接受治疗，皇后别生气。”

　　江怀黎这才放心，和他在这个世界一起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这本是非常有意义的一晚，可是景澜什么都不能做，上床还是被皇后抱上去的。

　　景澜不是很想说话，就是治疗的决心更重了。

　　第二天早上，王医生照例来看他时，景澜就说了，“王医生，我想进行复健治疗。”

　　王医生惊得频频向客房看，今早他一来疗养院就被兴奋的护士告知，昨晚景澜带了一个长得比明星还好看的男生进来。

　　这个一直放弃治疗，想在烂泥里淹死的景澜忽然要接受治疗，他很难不认为和那个人有关。

　　正看着，客房的门被从内打开了，出来一个让王医生神情恍惚的人。

　　在大晟时，景澜跟江怀黎讲过什么是医生和护士，还告诉他这里穿白衣服的是医生，穿粉衣服的是护士。江怀黎一眼认出这应该就是景澜的医生，礼貌点头叫了声：“王医生。”

　　王医生刚回过神，就听景澜满脸骄傲地说：“王医生，这就是我男朋友，江怀黎。”

　　王医生茫然：“……什么？叫什么？”

　　江怀黎主动介绍自己，“江怀黎，江……江山的江，怀抱黎明的怀黎。”

　　景澜抿唇压笑。

　　王医生稍微好了点，但不多，“哦哦哦，不是百年士族江氏，不是心怀天下，不负黎民，那就好那就好。”

　　江怀黎默然。

　　王医生觉得气氛不太对，他又看向江怀黎，把他的五官和气质一一和书中的江怀黎对比，又开始恍惚，“景少爷，你是以男朋友为原型写的书里那个江怀黎啊？”

　　景澜嘴边的笑已经要控制不住了，“对。”

　　王医生：“哦，那就没事了。我还以为我昨晚熬夜，出现幻觉了。”

　　江怀黎一身清雅，清冷不失礼貌地说：“王医生保重身体。”

　　王医生：“……”

　　他手贴到了额头上，多看江怀黎一眼，多听他说一句话，都有一种江怀黎从书中走出来的感觉。

　　“那个，我先出去一下。”

王医生有些恍惚地离开了，他需要出去清醒一下。

　　景澜终于低头笑了起来。

　　江怀黎冷眼看向他，“你们这里的人有些奇怪，王医生也看过小说？”

　　景澜点头，“不只是他看过，好多人看过。”

　　说着他拿出平板，打开小说的评论区，把他加精的评论都给江怀黎看，大概就一万条吧。

　　江怀黎：“……”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被夸夸群支配的恐惧，羞耻升级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