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晚上九点, 津市墓地。
“你这几天怎么老待在墓地?”趁着水鬼不在,无头鬼兴致勃勃地同慕白问着话。 压床的小鬼翻了一页新话本,大义凛然道:“给我的饭票休息几天。”
前几天, 他的饭票子受伤后被送往医院, 神情有点不对劲。 他趴在玻璃上,看到一向冷静的阎鹤坐在病床上,沉寂得几乎如同一尊塑像。 慕白猜他的饭票可能是被吓到了。 他是个很懂事的小鬼,饭票子出了事, 他也不能再继续吃下去,于是很懂事地没再去压床。 时不时去看一眼他的饭票子就好了。 但阿生在临走前偷偷用香火给小鬼换了一大叠新话本, 角落里也还有那户人家烧错的香火, 这几日慕白躺在墓地快活无比。 这些天既不愁吃, 也不愁玩, 就是偶尔总觉得忘记了点什么。 小鬼偶尔沉思一会,但很快, 他的注意力又被面前的话本内容给吸引,久而久之就不再记起了。 刺伤事件发生的第四天。 “这窗户上怎么挂着风铃?”
病房里, 染着红发的阎樟压低声音,朝着护士说着:“晚上叮叮当当吵到病人睡觉怎么办?”
护士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 带着点为难低声道:“这是阎总带来病房,让挂在窗台上的。”
阎樟一愣,他转头望向病床上静静翻着书的男人,挠了挠头道:“行吧。”
他走到病床前,坐在椅子上, 拿起水果刀削苹果, 小心翼翼道:“小叔, 我听姑姑说, 您明天就要出院?”
病床上的男人翻了一页书,半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嗯了一声。 阎樟想起自家姑姑布置给自己的任务,硬着头皮忐忑道:“会不会出院太早了?要不晚两天再出院?”
“您都还没在医院住几天,这怎么就急着出院?”
“在家休养得再好,也不比医院方便啊……” 病房里没人说话,尘埃漂浮在半空的光线中,起起伏伏。 阎樟叹了一口气,直到面前人不会改变主意,他只能削着苹果叨叨絮絮道:“那小叔你回家修养要注意一些,等把伤养好了再处理公司的事情……” “什么事都比不上身体重要……” “听护士说您这几天越睡越早,有时不到九点就关灯睡觉了,肯定是之前操劳的事情太多……” 窗外的风铃随风晃动碰撞了几下,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病房。 病床上的阎鹤抬头,望向风铃,没有任何神情。 第二日晚。 别墅里灯火通明。 小鬼又回去了。 阎鹤躺在靠椅上,穿着宽松的黑色睡衣,一手低垂在地面,微微闭着眼睛。 没受伤前的那些日子,他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之前的小鬼也总会坐在床上快活地晃着腿,好像在陪着他一起生活生活,总会窝在他怀里同他一起睡觉。 因为每日都能吸食饱腹精神气,小鬼越来越不像从前一样灰扑扑。 他被他养得很好。 只是在受伤后,小鬼明明超过了睡觉的时间却还是没有来。 阎鹤开始整晚失眠,在病房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早,哪怕开始昼夜颠倒,但是小鬼都没来。 甚至像很久前的那个星期一样,连续三天都杳无音讯。 风铃孤零零地在晚上响起,如怨如诉。 阎鹤一个人坐在卧室,安静地望着风铃,想起很久以前小鬼对侄子说的话。 他永远都不是小鬼压的唯一一个人。 微凉的夜风骤起,晃动地面上摊开的无数凌乱怪志书籍,无数张类似于聊斋自传的书页碰撞发出纷飞声音。 阎鹤靠在躺椅上,用其中的一本书盖在脸上,薄薄的封面带着捉妖束鬼这几个字随风晃动。 清浅的月光从窗外洒落,风铃依旧如诉如泣,四面八方的书页四处浮动,书页上记载着的怪志在如同被放出的恶兽,剧烈地浮动翻卷。 ——— 次日清晨。 钟明寺的禅堂里,弘晖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没说话,仿佛只有风声掠过。 弘晖存了点疑虑,看了一眼来电,又问了一遍:“阎总,怎么了?”
电话那头有了动静,嗓音微哑道:“我想问,有没有能够接触阴灵的东西?”
弘晖微微沉思道:“接触阴灵的东西倒是有,像是师父之前给你的佛珠,还有卫家那只傀儡玩偶。”
“这些东西都能够间接接触阴灵。”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哑:“不要间接。”
弘晖顺着电话那头人的话沉思道:“不要间接,要直接接触阴灵的话……” “那便只有一个办法,将阴灵的魂魄凝结成实体……” 说着说着,弘晖倏然停住,他像是知晓了什么一般,语气沉下来厉声道:“将阴灵的魂魄凝结成实体是歪门邪道。”
“这可是要背上孽障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弘晖手上捻着念珠,低声重复道:“阎鹤。”
“这是要背上孽障的。”
极阴体质本就不同于寻常人,相当于是一脚踩在阳间一脚阴间,随时都可能会被拉入阴间。 寻常人绞杀恶鬼,背上孽障还有自身的阳气可以抵御,但极阴体质绞杀恶鬼,只会让自身的阴气越来越重。 更不用提将阴灵魂魄凝结成实体这种逆天而行的歪门邪道,寻常人做都会遭到反噬,背上孽障。 弘晖手上的佛珠越捻越慢,深吸一口气道:“阎鹤。”
“你若是还在心里认我这个师兄,听师兄一句劝,不要再有这样的荒唐念头。”
早些年,年少时的阎鹤因为体质原因在钟明寺修行过一段时间,五欲清净得不似少年人。 电话那头只在一片寂静后应了一句道:“我知道。”
弘晖松了一口气,他语气缓和下来道:“你知道就好……” 没过多久,寒暄了几句后,这通电话便被挂断。 弘晖坐在禅堂,他偏头向禅堂外望去。 只见外头的天色阴沉,大片大片乌云聚拢,禅堂的门帘被风刮得不住晃动,碰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风雨欲来。 穿着僧袍的弘晖起身,将禅堂的门关好。 合不紧的门缝响起呼啸的风声,听起来颇为尖锐。 弘晖一手扶着门,莫名感到有些不安与心悸。 他神色迟疑地抬眼望向阴沉的天色,听着尖锐呼啸的风声,觉得大概是自己多疑了。 另一边的酒店。 头发乱糟糟的卫哲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下一秒便提起了精神,热情道:“阎总好——”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津市吗?”
卫哲小鸡啄米一般:“在的在的,您这是要……” 话还没说话完,电话那头打断他,平静道:“你想在风水界扬名?”
卫哲愣了愣,好半晌才挠着头,带着点不好意思道:“原本来津市那会是想的,当然,现在也想……” “您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低沉道:“帮我抓一个鬼。”
卫哲傻眼了,刚想说您什么鬼抓不到,听到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道:“那个小鬼不能有一点损伤。”
“一根毫毛都不能掉。”
卫哲还没琢磨出这两句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来人就告诉他了最终的来意。 他要他给那只小鬼凝结出实体。 卫哲听到这句话时,几乎惊骇得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从古至今不是没有恶鬼用尽各种试图伪装成活人,拥有实体,也有活人因为接受不了亲人好友与爱人的离世,要逆天行事。 但他从未听过有人要给一个死了几百年的孤魂凝结实体。 不是刚死的鬼魂,而是一个已经游荡在世间几百年的孤魂。 卫哲立马神色凝重低声道:“阎总,这是逆天而行的事……”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了一瞬,开出一个几乎令卫哲倒吸一口凉气的天价。 他嗓音淡淡道:“我知道你出生在风水世家,身上总会有点一些能逆天而行的东西。”
卫哲艰难道:“是有,可是阎总,这是逆天而行……” 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就打断他,语气淡淡将刚才给出的天价翻了一倍。 卫哲被钱砸得头昏脑涨,只会艰难地喃喃道:“不行……真不行……”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又将刚才提出的天价翻了两倍。 卫哲彻底眼花缭乱了,从牙缝里挤出喃语道:“不……这是要背上孽障的……” “他不是什么恶鬼。”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是因为提到了什么人,忽然轻了下来。 “他只是一个压床的小鬼。”
“从未害过人,也从未有过害人的心思。”
被钱砸蒙了的卫哲头昏脑涨还不忘道:“即使是这样,阎总,但您还是要背上孽障……” 他们卫家作为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风水师,同那些江湖骗子与黑心风水师自然是不同。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风铃的清脆晃动声,卫哲听到男人似乎又拨动了几下风铃。 他淡声道:“那些孽障,我自会背负。”
——— 深夜。 荒凉的盘山公路一侧,燃烧的烛火晃动。 一个长发长裙的女人背着包袱,蹲在地上,哭哭啼啼烧着香火。 她走一段路便蹲下来烧一沓纸钱与香火,长长的盘山公路熄灭的纸钱灰烬四处纷飞。 走过了一段路,女人又蹲在地上烧纸钱,身后跟了长长一串的小鬼狼吞虎咽地抢食着香火。 一长串的小鬼在深夜跟随着面前女人行走的场面蔚为壮观。 慕白是同无头小鬼一同来的。 无头小鬼兴奋地同他说最近有一处好地方天天烧香火,烧的香火还是上等的银蜡。 慕白半信半疑:“天天烧上好的银蜡?”
无头小鬼信誓旦旦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脑袋。 慕白心动起来,立马放下话本,大晚上跟着无头小鬼一同飘向最近小鬼口中的好地方。 他同无头小鬼一起飘到荒凉的盘山公路,果真看到了一个长发长裙的女人在烧纸钱。 就是哭得有些不大好听。 听起来嗓子粗噶粗噶的。 大概是伤心难过哭多了。 慕白很是感慨,跟在一大串小鬼屁股后面捡香火。 长发长裙的女人走走停停,一路不知烧了多少次香火,惹得慕白跟在身后,有时候吃的速度都还赶不上女人烧的速度。 小鬼吃得意犹未尽,一路捡着香火跟着女人走。 不知过了多久,头一次吃别人烧的香火吃得心满意足的小鬼抬起头,却发现四周静悄悄的。 小鬼有点愣。 他扭头望去,发现身后一长串的小鬼都不见了踪影,无头小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身边空荡荡的,身前与身后,一只鬼也没有。 四周是茂密的偏僻丛林,就连月亮都掩盖在云层中,只洒下淡淡的银辉。 丛林中不知是什么种类的鸟,在漆黑中骤然扑腾展翅飞起,晃动起大片的树枝。 整个荒凉的地方只剩下不远处蹲在地上烧着纸钱的女人,烛火时不时晃动跳跃在夜里。 小鬼有些迟疑,慢慢地飘了上去。 他飘到女人身边,刚准备蹲下来,就看到哭哭啼啼的女人猛然掀起一头飘逸的长发,从裙子底下掏出一沓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他的脑袋上。 动作迅猛又熟悉。 小鬼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有些不可置信望着面前的人。 面前的卫哲甩掉长发,立马将一张染了血的符纸贴在面前小鬼的心口,嘴里念念有词。 骤然间,四周狂风大作,碗口大的粗树上捆着绳子与符纸,恰好将小鬼围成了一个圈。 符纸疯狂纷飞颤动,无数鸟雀在月夜扇动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逃窜,月亮也彻底掩进云层中,不见了踪影。 狂风刮得小鬼睁不开眼睛,他勉强睁开眼睛,却看到面前的卫哲惊慌失措地用手扇着他周边的风,似乎在控制着他身边的风。 这可是一根毫毛都不能掉的主。 呼啸的狂风渐渐停息,云层中的月亮也渐渐露了面。 慕白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落入了一个满是雪松香的怀抱,听到了一声仿佛喟叹的低沉嗓音。 ——“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