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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在学生们的殷勤服侍下,祝青臣的病没几日就好了。 他提着书箱,回到学宫任教。 才进门,就撞上了敬王。 想是在老学官那里没讨到好,敬王的脸色看起来并不算太好。 祝青臣没有理会他,直接去了文渊殿。 中午和老学官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祝青臣听他们说了最近的事情。 允准敬王入府的老学官冷哼一声,淡淡道:“来之前说得信誓旦旦,什么从前纵马游猎,觉得荒废时日,现在想读书明理,我便让他来了。”“来了以后,要单是文章做得不好就罢了,可他心思不正,把游猎宴饮那一套也带进来,今日要去观潮楼吃酒,明日又要去城外游乐,不得安生。”
“我教训他一句,他反倒有十句百句歪理邪说等着我,一会儿说什么名士风范,一会儿又说什么念书念累了,也要歇一歇。”
祝青臣一边吃菜,一边认真听八卦,点点头:“嗯嗯,然后呢?”
老学官吹了一下胡子:“然后我同他说,倘若他是李太白在世,那我教不了他,更不敢管着他,反倒还会跪下拜他做老师。”
“可他不是,我那群学生也不是,他们不过中人之姿,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踏踏实实念书做文,不往后退就已是万幸。”
“既没有名士之才,便不要学名士风范,更别鼓动旁人,害人害己。”
祝青臣没忍住笑出声,用力地点点头:“您老说的对!”
老学官说话可比他厉害多了,连“害人害己”都出来了,难怪敬王的脸色这么难看。 老学官缓了缓神色:“所幸我那群学生还算机灵,知晓轻重利弊,没有被他鼓动了。”
祝青臣继续吹捧:“您老真是教导有方!”
老学官笑了一声:“你也教导有方,还有先见之明。我听闻,敬王第一个找的就是你,不过你一早就回绝了?”
“是啊。”
祝青臣问,“不过,此事您如何得知?”
老学官淡淡道:“他刚来找我的时候,同我说,你心胸狭隘,眼高于顶,远不如我春风化雨。”
另一个学官抬起头:“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我也。”
祝青臣皱起小脸:?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为了吹捧老学官,就使劲踩他? 还心胸狭隘,他才是心胸狭隘吧? 祝青臣放下筷子,被敬王恶心得有点吃不下了。 老学官问:“怎么就不吃了?你分明是一早就看穿了他的歪心思,才回绝他。我们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祝青臣摇摇头:“吃不下了。”
“快吃,多吃点,多吃点才能长高。”
“那好吧。”
祝青臣勉为其难,重新拿起筷子。 老学官笑着道:“看看我们小祝,从头到脚一整个心眼大,刚才还瘪着嘴,吃了点东西就又高兴了。”
祝青臣抬起头:“您这是在夸我吗?”
“怎么不是?多吃点。”
老学官们用过午饭,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又解开罩着胡须的纱罩,拿出小梳子,梳理一下自己的胡须。 老学官也要时刻保持形象,臭美一下。 祝青臣捧着脸,坐在位置上等他们,看着他们傻乐。 “笑什么?等你以后有了胡子,你也要这样。”
“想到我以前的老师了。”
老学官们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 * 一晃眼,年关将近。 说来古怪,一向爱好宴饮的皇帝,竟颁下旨意来,说今年的除夕宫宴免了。 皇帝说,冬日严寒,大臣们来来去去,难免染上风寒。 所以免了宫宴,改由宫中颁赐御膳,送到各位朝臣府上。 祝青臣倒是很高兴,他病才刚好,又不爱看跳舞,又懒得动弹,窝在家里就能吃东西,太舒服了! 感谢这位陛下! 祝青臣领旨谢恩的时候,“咻”地一下弯下腰,十分虔诚。 传旨太监回去复命的时候,皇帝正拢着手,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听乐师弹琴。 太监回禀道:“徐老夫子有些疑惑,问了缘故,知道是陛下体恤之后,又谢了恩;高老夫子也是一样。”
“祝夫子倒是没问缘故,领旨谢恩的时候可高兴了,拢着手作揖,一个劲地弯腰,差点就往前栽了,还是旁边的学生扶了一把,否则就趴在地上了。”
皇帝笑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睛,却道:“再说一遍。”
太监顿了一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连忙道:“祝夫子可高兴了,拢着手作揖,差点往前栽了。”
皇帝抬起手,扶着额头,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时,空中又一次传来令人烦躁的系统电子音。 “宿主,请你控制情绪。”
皇帝清了清嗓子,把嘴角往下压了压,但好像压不住。 祝卿卿怎么这么好笑? 不就是取消了除夕宫宴吗?有这么高兴吗?还差点摔了。 光是想想就好笑。 “请宿主控制情绪……” “闭嘴,我不是正在控制吗?”
皇帝的嘴角抽了抽。 * 小年夜这天,学宫上下齐聚一堂,吃了顿便饭。 灯烛明亮,堂中点着炭盆,炉火融融,十分暖和。 祝青臣和老学官们一起坐在主位上,接受学生们的新年贺词。 “祝徐老夫子、高老夫子,几位老夫子,身体康健、百岁长青。”
“祝祝夫子,身体康健……也百岁长青。”
祝青臣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从头到脚都不对劲,好像在被祝贺八十大寿一样。 可是他今年才二十岁啊! 年岁最长的白胡子老学官坐在最中间,扶了一下桌案,举着酒杯,站起身来。 “祝学生们又长一岁,新年胜旧年,长康健多喜乐,文思泉涌,文章精进。”
“明年春试的学子,金榜题名。薄酒一杯,敬我大齐学子,未来的朝堂栋梁。”
祝青臣也跟着站起身,眉眼弯弯,把酒杯往前送了送,然后一口饮尽。 老学官们不便多饮酒,略饮一杯便作罢,学生们也不敢来向他们多敬酒。 祝青臣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学官之中数他最年轻,学生们都举着酒杯来找他。 祝青臣勉强喝了两三杯,还想留着肚子吃菜,连忙摆手:“不喝了,不喝了。”
学生们笑着道:“夫子只喝了柳师兄的那杯,是不是嫌弃我们不如柳师兄聪慧?”
“不是……” “那夫子可不能偏心。”
祝青臣顿了顿,改口道:“你们确实不如岸儿聪慧,也不如岸儿勤奋。夫子嘴上不说嫌弃,其实心里吧……有一点点……” 学生们:? 趁着他们愣神,祝青臣连忙躲到老学官们身后:“不喝了,我要吃菜了。”
学生们还要去拽他,被老学官们拍开。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夫子也能随便上手拽的?”
学生们都笑着散了,跑去找同窗对诗行酒令。 祝青臣挤在老学官们中间,放下酒杯,开始吃东西。 老学官们也高兴,吃着菜,随口闲聊,言笑晏晏。 “过了年又是春试,正月初一,大觉寺的门槛又要被踏破了。”
“老高,你还好意思说?三年前是谁蹲在大觉寺门口,等着开门上头香的?”
“结果那年是老徐的学生中了状元,得亏我们拦着你,否则人家寺庙都被你砸了。”
“那个庙它不准!”
高老学官涨红了脸,“再说了,我不是知道你们会拦着我吗?我连马车都没上,就被你们拉走了,我有砸中一块屋檐吗?”
祝青臣吃着菜,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们。 他们在说什么? 高老学官拍拍他的手背,认真地对他说:“小祝你有所不知,就城外那个大觉寺,不知道是谁说的,正月初一去上头香,就能保佑中状元。”
“我都试过了,全是假的,骗人的,别信,别去。肯定是寺庙门前卖香火的小贩编出来唬人的。”
祝青臣同样认真地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其他学官笑着道:“小祝,他定是骗你的,他不想让你去,不想你跟他抢,小傻蛋。”
高老学官急忙制止他们:“说的什么话?我是这种人吗?我会骗小祝吗?我那是怕小祝和我一样被坑了。”
祝青臣没有听其他学官的话,放下筷子,握住高老学官的手,无比认真地看向他:“高老学官,那我们就说好了,我们都不去上香。”
高老学官拍拍他的手背,回以坚定的眼神:“好孩子,说好了,我们都不去。谁去上香,谁就对不起祖师爷。”
“嗯。”
两个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双手交握,在其他学官复杂迷惑的表情中,举起酒杯,结为同盟。 “坚决不去大觉寺上香”同盟成立! * 小年夜之后,学宫就放假了。 学生们都回家过年去了,祝青臣也在家休息。 在房间里躺了两天,祝青臣觉得自己快躺融化了,便在学官府门口支了个摊子,给百姓们写春联。 他的学生们也给了送来了新年贺礼。 柳岸送了一本古残碑拓本,裴宣则送了整整一驴车的时鲜瓜果。 祝青臣左手拍拍柳岸的肩膀,右手拍拍裴宣的肩膀:“都是我的好孩子。”
同时拥有了物质粮食和精神食粮。 柳岸笑了笑,裴宣低下头,脸上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夫子过奖了。”
祝青臣揽了一下他们的肩膀:“过来帮我写春联。”
“……” 来求春联的人太多了,祝青臣一个人忙不过来,决定拉几个学生帮忙。 结果两个学生的字还被围观百姓嫌弃了。 柳岸的字太料峭,不适合过年,适合清明节。 裴宣的字太古拙,也不适合过年,适合写墓碑。 简直是天生一对。 百姓们还热心提议,等过几个月,到了清明节,他俩一起出去卖字,一个写挽联,一个写墓碑,说不定能赚钱。 柳岸怒发冲冠,撩起衣袖,想上去理论,被裴宣拦住:“柳师兄,算了算了。”
祝青臣一边笑,一边指使他们两个去旁边研墨裁纸。 他听见百姓们说:“还是祝夫子的字好。”
祝青臣清了清嗓子,默默地挺起小身板,把握笔的手抬高了一点。 还得是我!自信! 下一秒,他们继续说:“祝夫子的字圆滚滚的,和他人一样,看着就有福气。”
祝青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厚衣裳和披风。 他不就穿得多了一点吗? 至于这样说他吗?还圆滚滚的? 见他气鼓鼓的,百姓们笑着道:“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