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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一席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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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

兵家必争之地。

进入徐州界地,惜缘很快就感受到了戎马倥惚的压力,虽然事不关己却还是忍不住心中叹息。

就连许浩义也忍不住想起许诨《咸阳城东楼》中的诗句:“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两人徐马而驰,许浩义忽道:“看来这里即将成为朝廷进兵北平的军事要地了 。”

惜缘没有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反问道:“浩义,你真的有把握刺杀朱棣?”

许浩义道:“没有把握,连一层的把握都没有。”

“那你还去?其实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根本无法扭转江山大局的。”

许浩义冷冷一笑,道:“展随风是让你来送我北上的,还是来劝我收手的 ?”

惜缘的心很痛,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全,可是这个男人却丝毫不领情,还说出这般充满讽意的话,虽然她明知道许浩义说的没错,她就是展随风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也是监视他,目的就是让他能活着到北平完成刺杀任务。

许浩义好像也感觉自己的话太过无情,于是又补充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两人沉默。

走的是条小路。

一条盘山而上的小路。

小得只能同时容下两匹马。

崖边有树,有草,却没有花。

这样的地方不该有花,更不该有人。

可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他们还看到了第三个人。

在一块体态横出的山岩上,此时正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

远远看去,许浩义和惜缘就认出了他,因为这个人有着一张十分俊俏的面孔,他是铁引秋。

惜缘道:“他死了 ?”

许浩义伸手一探,摇头道:“他还活着,只是脉象比较微弱而已,看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解开衣衫,两人都惊呆了。

惜缘脱口而出三个字:“大手印!”

“大手印”是藏教密宗高手必会的绝技,中掌之人会因受不了这至刚至阳的掌力而处在假死状态。这本来只是种寻常的掌法,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真正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铁引秋身上的掌印红如炙铁,足足嵌入肌肤内两寸有余,能有如此功力并会施展“大手印”掌法的,当世除了察都喀满之外,只怕再无第二人。

可是说穿了 ,这也就是种极为厉害的掌法,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最让他们不解和吃惊的当然是因为铁引秋和察都喀满同受命于朱棣,而且不久前还同时想要致沧心于死命 ,如果三个人中一定要有一个人躺在这里,那也应该是沧心,而不是铁引秋。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要知道这一切,就必须让铁引秋苏醒过来。

一个山洞,洞在一块突岩下。

洞中有三个人,二男一女。

洞外有两匹马,雌雄一对。

许浩义和惜缘用真力救醒了铁引秋。

这时三个人都倚在洞壁上,谁都没有走 ,因为这时天已大黑,黑如泼墨。

不断交替的昼夜,就如同不断较量的正邪,有光明就必须有黑暗,有黑暗也就不能缺少光明。

铁引秋重伤未愈,十分憔悴,却依旧掩不住他那张俊俏的脸庞。

惜缘倚在许浩义怀中睡了起来,就像一只温顺的猫。

许浩义看着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火堆,道:“你怎么会被察都喀满打伤的?”

“我和他原本就不是同路人,被他打伤并不奇怪。”

“你不是朱棣的人?”

“我和察都喀满都不是。”

“你们都不是朱棣的人?”

铁引秋惨然一笑,道:“不仅我们,还有所谓的北条重时,同样也不是。”

许浩义想到过很多事,却决计想不到铁引秋所说的这些事。

“朱棣什么也没有,他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可怜虫。”

铁引秋道。

“不,他有,他的军队足以为他打下他所要的江山。”

“他办不到,因为你就要去杀他了 ,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

“你是建文帝的人?”

“我不是他的人,可是我家兄是,我恩师是,所以我的心也是。”

“所以你才把你的人留在了朱棣的身边,却把你的心留在了建文帝的手心。”

铁引秋道:“我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怎么样,但我知道最后夺走建文帝江山的人绝对不会是朱棣。”

“如果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呢?”

“不会的,除非你想改旗易帜。”

“你我非圣,孰胜孰败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知道。”

话及此,山上忽然传来一阵狼嗥声,向黑黑的山谷四处漫散,余音袅袅,如箫如簧,悠长凄远,如泣如诉,哀伤悲凉。

——为什么如此凶猛的狼,它的内心却也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哀伤?

嗥声散去,洞外又响起一阵轻细的脚步声,是一个人和一头畜牲的脚步声。

月光下,只见一个七尺有余的男人,站在洞口,丰神俊秀,双眼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蒙上了一块黑布,身后那头畜牲正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洞内的每个人。

那是一头狼。

那人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各位,打扰了。”

之后就自顾自的进到了洞里,独自倚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

角落漆黑得仿佛正透着些死气,可是 那人却如此的淡定。

许浩义见过这个人,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男人,却同时又是个很可怜的人。

他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的剑能凌驾于中原第一剑客朱鸿轩的离愁剑之上,他的剑能连杀少林三十六位高手,他的剑能将谢府的三十名门客视如草芥。

他之所以可怜是因为他很寂寞,他的朋友只有这头狼,也因为他背井离乡只身来到中国,根本就没有什么亲人,也许在这个世上他已没有任何亲人。

他就是扶桑剑客藤原信织。

就在几个月前,或许这个名字根本就不会有人知晓,可是现在,他的声名已威震华夏。

仿佛有这个人出现的地方就不该有笑声,他带来的只有安静。

所以谁都没有再说话。

大家都在疲倦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睡到半夜,藤原信织突然哼起了那熟悉的旋律:“当思乡的游子遥望梦中的故乡,枫叶如火,却不断飘零,徒添我几丝惆怅,后会期又遥,恨知音,世间谁能解吾心?叶落须归根,东风吹散游子梦,只叹今朝无酒今生醉。”

许浩义听他唱完,心生默默升起几丝共鸣,他不也是一个孤独寥落的人吗 ?只有银子和酒才是朋友,就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从不懂自己的心,想至此,忍不住浩叹一口。

藤原信织听到叹息声,道:“许君,好久不见了。”

许浩义道:“我还以为你我会永远都不见面的 。”

“其实我也很不喜欢你这个人,只是你我有缘,我也没有办法”

“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

许浩义忽然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路过。”

“路过?准备去哪?”

“帝都。”

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在这命运的交叉口相会,或许正如人生中很多际遇一般,一杯茶、一首歌,都有注定的缘分。

“去帝都何事?”

“应该是去杀人吧。”

藤原信织毫无感情地说道。

“又是去杀人,你的剑下死过多少人?”

藤原信织道:“我的剑上沾了很多人的血,但是我从未杀过一个人。”

身为一名剑客,剑术一流的剑客的剑下却没有死过一个人,谁都不会相信。

许浩义当然也不信。

“你这样的回答令我很失望,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敢作敢为的人。”

藤原信织道:“你的话中又话,我不明白。”

“我听人说三月十五的晚上你去了少林寺?”

藤原信织承认。

许浩义又道:“你还在少林寺中动了手?”

藤原信织没有否认。

许浩义又道:“最后你杀了少林三十六位高手?”

这一次藤原信织终于辩驳了。

“我确实在少林寺中和三十六位高僧切磋过武功,”藤原信织道,“可是我并没有杀人。”

许浩义道:“可是和你切磋武功的人都死了。”

“那是有人故意想要载脏嫁祸。”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话,那之后你又去了哪里?”

藤原信知道:“下山。”

“下山?”

“是的,但在山腰上,我遇到了三十一个人,但是我是个瞎子,所以不知道上山的那群人是谁,不过他们好像是认出了我,结果是大战一场,我的真力的少林寺耗去大半,来人武功又高,我以为那夜我会死在那里,可是我没有,因为有人救了我 。”

许浩义道:“你认为你这样的解释我会相信吗?”

藤原信织道:“我不怕任何人怀疑我,但我不希望你也怀疑我,虽然那夜在竹林中,我们只是一面之缘,但你我一同应对那么多的杀手,你也应该看到,我都只是把那些人打伤,而没有下杀手。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

许浩义道:“我只注重事实。”

藤原信织哈哈一笑,并不理会,那头狼倒好像怒了,张牙舞爪,像是要为自己的之人打抱不平。

一直不说话的铁引秋这时突然说道:“我看这位藤原兄弟也不像是个凶残的人。”

藤原信织却道:“你错了,我以前是个既凶残又孤傲的人,因为我自认为自己的武功已无人能及,有时候自傲会让人迷失自我,可我从不杀人,我只折磨人,用别人的痛苦,由此来满足我内心的虚荣感,直到在少林一场大战下来,才知人上有人,天外更有天,我以前的那点武功又算得上什么。”

许浩义道:“你的武功其实也不算得差了。”

藤原信知道:“我曾听说过关于你的一些事。十二年前,你的武功一定和今天的我在伯仲之间,可惜你为了一个女人,弄得如今只剩下当年的七层功力,但我知道你一定没有后悔过。”

许浩义道:“为我知道即使后悔,失去的那三层功力也无法再恢复。”

——一个人无论如何后悔,过去了的也都只能让它过去。

藤原信织突然又道:“你知道陶然风这个人吗?”

“非但知道,而且还有过一面之缘。”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许浩义道:“你知道当世的中原三大剑客吗?”

藤原信织道:“‘离愁剑’朱鸿轩被誉为剑神,‘中州浮鹰’沧心被誉为剑鬼,‘浪亡客’万宿空被誉为剑圣,我还没到中国时,就听闻这三人的大名了。”

许浩义道:“你和朱鸿轩较量过,你觉得他武功如何?”

藤原信织道:“是我生平未遇之劲敌,他的剑,杀气很重。”

许浩义道:“其实着三人的剑术并不是最高的,真正称得上第一的是南海钓鱼叟陶然风。”

“不错,”铁引秋道,“听说陶然风的剑术已达到人剑合一,手中无剑,剑已存于心中,人既是剑,剑既是人,以内功化成无形剑气,将自己融于剑气之中,试问,这样的剑法世间又有谁能挡得住?”

藤原信织道:“你们说的这种境界,虽然我无法达到,但我未必就会输,因为我已经瞎了,瞎了就是我的优势。”

眼瞎心不瞎,以心眼看无形剑气,以手中实剑破对方实体,天地万物本来就是一物克一物。

到这时,许浩义才知道为什么一个瞎了眼的人能成为这么强悍的剑客,只因为他相信奇迹。

——这个世上不存在绝对!

“你想去杀他?”

许浩义道。

藤原信织道:“替一个人杀。”

藤原信织又道:“活了三十多年,直到现在才明白,剑客手中的剑就是用来杀人的。”

“不知道你是为了谁甘愿杀人?”

“一个救命恩人。”

藤原信织说出这句话时已走出山洞。

许浩义道:“是那个在少林寺外救你的人?”

“没错。”

雄鹰,野兔。

盘旋,静卧。

洞外正有一只雄鹰盯着一只野兔,可怜那只兔子却还未察觉到自己已临深履薄,还兀自在吃着绿油油的小草。

终于雄鹰俯身扑了下去,一下就把兔子抓到了半空,又从半空中将它抛下。

有人说活着和死亡其实就是一回事,唯一不同的是,活着可以为了继续生存而和死神较量,虽然实力悬殊,但至少还有拼搏的机会,而死亡就不行了 ,死了就只能任人宰割。

许浩义此刻看着铁引秋尸体,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铁引秋死了,死得很惨,一颗本该属于他的心脏,这时却被人切碎在他的手中,这已经是幸运的了,至少他死后还能亲手掌握着自己的命脉,可惜的是杀他的人并不友善,他的裤裆全是血,因为他的命根也被人割了下来,也许这就是他一生风流的报应吧。

——不管你是谁,无论你信不信,只要做了坏事,到最后都要接受属于自己的那份报应。

天已经亮了,也是在天亮后,惜缘也发现铁引秋死了。

惜缘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抱着许浩义,这个小女人自己杀人时连眼都不眨一下,看到别人杀人时倒是吓得泣不成声。

许浩义查视了铁引秋的伤口,道:“这应该是匕首的伤。”

看着许浩义严肃的表情和冷峻的眼神,惜缘脸色一变,道:“匕首?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许浩义不答,从惜缘腰间抽出那把“无艳匕”,只见匕首上血迹未干,惜缘不禁倒退两步,道:“浩义,这怎么可能?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他!”

许浩义目光如炬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也不想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他又不得不信,他最恨自己人骗自己人。

惜缘双目似一泓清水,晶莹的泪流了下来,每个男人看到这样的一个女人流泪,都会心软,可惜,这个男人是许浩义,他很普通,可是他并不平凡,他没有动摇。

惜缘道:“你想想,如果真的是我杀的人,我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就算我不走,我也会擦干匕首上的血啊,而且你知道我用匕首,我在杀人时又怎么还会傻到会用匕首呢?”

许浩义道:“这就是你高明的地方,你这样反其道而行,也许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

“难道,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是这样一个丑陋不堪的女人吗?”

许浩义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好女孩,可是我只相信事实。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展随风的人,你到底是谁?”

惜缘泣不成声。

许浩义道:“你在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惜缘道:“你还记得十年前的离庄吗?”

“离庄”这个地方,许浩义又怎么会忘记,就是在那里,他失去了自己的右手,成为了如今这番模样。

惜缘继续说道:“世人只知道离庄,却不知道离庄在李家村内。”

许浩义静静听着。

惜缘道:“那年我八岁,我看到一群人在打斗,死了很多人,包括我父母和兄长。”

许浩义的手心不自觉沁出了冷汗,十年太久了,很多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但他隐约记得在逃亡途中,曾经误伤过很多村民,只是在慌乱中,究竟是自己伤的,还是对手伤的,根本无从知晓。

惜缘道:“这些人中,就有你。”

这句话异常冰冷,许浩义却如中雷霆。

惜缘严肃的表情突然又带着一抹笑意,道:“也许很多事情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当时是你救了我,本来我已经死在施舍的掌下。”

当时救过一个小孩?许浩义全然不记得了,那个时候,他连自己都忘了,他只知道,宾琦璐不能死。

许浩义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已然猜不透她究竟想做什么。

只听惜缘又说道:“从那时候起,我就想着,我一定要报答你,我要做你的女人,永远在你身边。”

许浩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她的眼中读出了真诚。

“难道这一切是真的?”

他心中暗忖,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的猜测。

惜缘道:“浩义,我不会害你的。”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许浩义,道:“你看看这封信。”

许浩义展开信,冷漠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诧异和感动。

“昭容吾妹,近来安好?尔兄现要务缠身,故托吾代笔。今天下动荡,局势不稳。燕欲反,君欲镇,箭已在弦。再则西域武林觊觎中原,燕更与其暗中联合,妄图成就霸业。事甚多杂,吾与尔兄均不得抽身,现已托许兄密潜北平,以效古人刺秦,拯万民于水火之中,但恐途生不测,知吾妹曾学艺于皇天帮左护法常允,武功甚是了得,故托妹护许兄北上,以图大事,事关苍生,万望应允。

朱兄上”

惜缘道:“我是展随风的妹妹,我叫展昭容。”

许浩义道:“你是展随风的妹妹?你刚才说你是李家村……”

惜缘打断他,道:“是,我原来是姓李,你们走后,展大哥途径李家村,将我收留,从此我就成为了他的妹妹。”

许浩义突然觉得自己错了,他竟然误会一个对自己如此真心实意的人,甚至她把自己都给了他。

可是铁引秋的确是死了,死在一把匕首之下。

惜缘蹲在地上,不住哭泣。

许浩义的心第一次软了,一把扶起惜缘,紧紧抱在怀里,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此时无声胜有声。

对男人来说,女人的泪永远都是最致命的武器。就连许浩义这样的冷面刺客也无力抗拒,只因为他的心中还留有一丝人间最质朴的感情。

——也许男人的冷漠终究会融化在女人的温柔之中。

“又一个人为了这场权势之争而丧命了。”

许浩义看着铁引秋的尸体,惨然道。

惜缘道:“浩义,求求你别去北平了,我们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平凡的日子,好吗?”

许浩义的心有所触动,能过上平凡的日子,是他很向往的生活,但这时如果退出这场权势之争,又如何对得起展随风的一片用心良苦?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懦夫。

惜缘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在这哀求之后隐藏着的是无限的柔情和爱,这个时候她已经忘记了展随风对他的嘱咐,她不再是那个武功了得的女侠,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这是对宾琦璐的承诺,一个人真的不该随便就向他人承诺什么,因为一旦有了承诺,就必须不顾生死的去做到。

他原本只是个只收银子杀人的刺客,可是这一刻,他完全升华成了一名死士,他只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就算他只是因为朱、展二人的用心感动,但他的确跨出了这一步,他选择了远方,所以他知道自己不得不风雨兼程,直至生命化成蜡炬,逐渐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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