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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一叶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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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沱沱河起步,纳百川千流,自西向东,横贯中国腹地,他满载四季浪歌,永不停息地直奔东海。

时值六月,长江刚进入汛期,汛期是这条巨龙苏醒发威的时候。

江面上捕鱼的小船已很少见,没有人愿意为了多捕几条鱼而赌上自己的性命,但如若是为了救人而范险,搏上一番又何妨?况且这是艘大船,这艘大船原先的方向是往东,而现在的方向却是往西,这艘大船原先的主人是一员大官,而现在他已差不多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

许浩义杀了船上所有的人,只留下了两个船夫,所以这艘船现在的主人是许浩义,他命令掌舵手把船开往宜宾。

宜宾隶属四川,四川唐门正是他想要去的地方。

顺风,顺水,船很快。

这样的速度到四川宜宾大概需要七天,到四川唐门恐怕需要九天。

惜缘静静躺在许浩义的怀里,静静的,什么话也没说。

许浩义就坐在甲板上。

惜缘只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即使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天,她也会当作是地老天荒,而不是生离死别。

风,轻轻吹过,很舒服很惬意。

船不断激起层层浪花,宛如可人儿的泪,那么明亮,那样凄美。

惜缘全身都已发黑,毒性过强,但是她内功深厚,常人只能活七天,她却能用内功镇住毒血漫游全身,再加上许浩义不断为她注入真力,撑九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怕只怕真如江湖上传言那样,唐门早已灭门,唐纵父子也已销声匿迹,万一传言属实,别说九天,就算可以撑他个九十天那也只是枉然。

这一路注定不会风平浪静,就好像人生路一样,时时刻刻都会有荆棘和崎岖。

许浩义闯荡江湖数十余载,大小战数不下百次,什么人没见过?

可是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却也不禁令他心生惶恐。

这个人也是在船上,船在江心,顺风全速而行,本不该再有人会上船的,但眼前这位蓬头诟脸的不速之客却是踏浪而来,随着滚滚东逝的长江骇浪而来。

江湖上有这种轻功的人不多,许浩义也都见过,可是这人他却从未见过。

这个人上船后,一直都站在船舷上,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直靠在岸边静止的船,这就无需惊讶,可此时船正以奔马不及的速度前行,风大浪高,然而这人却能稳如磐石,纹丝不动,这一手功夫俊的足以击垮任何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很静,三个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许浩义心中一直都在反复着一句话:“希望他只是一个搭船的人。”

尽管这个理由根本就骗不了自己,但他宁可这样相信。他并不怕死,但他不想惜缘死。

站在船舷上的人忽然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无疑彻底打碎了许浩义的最后一丝希望。

“谢林元要我来杀你们。”

“谢林元派过很多人来杀我们。”

许浩义道。

那人道:“结果呢?”

“结果他们都死了。”

那人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仅凭他出场时的架势,他就已经赢了七分。

“你有什么不一样?”

但许浩义还是这样问了。

“十五年前我在江湖上已罕逢敌手,这十五年来我又归隐九华山,苦习剑术,功力更胜当年。”

许浩义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是武林中的一件轶事。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是武林中的剑术第一人,但这人生性凶残,每隔十天就要生食一个婴儿,每隔一月就要奸淫一名少女,因此江湖上人送了他“剑魔”的外号。据说他的剑法偏阴走魔,如果十日之内不生食一名婴儿,五脏就会紊乱,一月之内如果不奸淫一名少女,心肺就会爆裂。这个人当年甚至还杀了武林盟主,一时间江湖上无人能撄其锋,一直到了十五年前,才出现了一个叫万宿空的人,一剑挫败剑魔,从此他便躲入九华山,至此渺无音讯。

许浩义笑了笑,道:“莫非你是‘剑魔’邱彰?”

这一笑之中充满了数不尽的苦涩。因为他没有任何赢的机会,就算以邱彰十五年前的武功,许浩义也是胜算渺茫,更何况如今?

但他注定不是个肯屈服命运的人,即使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也会做最后的殊死一搏,这就是这个男人能在十二年前身负重创,武功大减之后,依然笑傲江湖的原因。

——从不放弃。

“谢林元要杀的人是我,和这位姑娘没有关系,如果我今日死在这里,请你放她一条生路。”

这是这个沉默的刺客生平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人。

邱彰道:“谢林元要我杀你们两人,但我并不是个好杀之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我可以放过,只是她中了川唐的‘十残九死散’,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许浩义将惜缘抱进船舱卧室,自己则和邱彰对峙在船头。

许浩义拔出剑,道:“在我们出招之前,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像你这样的身份,也算是武林名宿,就凭谢林元怎么就能把你请出山为他杀人呢?”

邱彰突然叹息一声,脸上显出些许无奈,道:“谢府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谢林元若是在江湖上说一句话,再凭我的武功,便能让我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惊涛拍岸,乱石穿空。

这个理由足够了,对于江湖中人而言,还有什么名头比得过武林盟主?

所以许浩义已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先出手的是许浩义,邱彰的剑未出鞘,侧身让开,道:“想我邱彰,今日却为了武林盟主的虚名,竟然要杀一个如此不济的后生小辈,岂不可悲之至!”

双臂陡张,一剑出鞘,千道剑芒,万道剑气,一招绝杀。

许浩义连中三剑,鲜血直挂。

邱彰每一剑都如万象奔腾,紫电盘空,许浩义耳边总能听到猎猎的剑气声。除了闪躲之外,几乎无还击之力,他甚至都无法看清对方的剑招,所以他只能中剑挨掌。

邱彰吼道:“这么没用,还是早点去投胎,下辈子再来找我报仇吧!”

电光火石,两种兵刃碰到一处,溅出几道火花。

惜缘落在两人中间。

邱彰没想到这个已奄奄一息的丫头武功竟然如此深湛,因此刚才那招并未用尽全力,这才会被惜缘挡开。

惜缘道:“你个糟老头子,你才是最没用的人!”

邱彰道:“皇天帮常允的无艳匕,看来你是那老头的得意门生了,怪不得能接下我那招‘剑走偏锋’,不过再没有这么好运了。”

右手一震,长剑本是一片薄铁,经他一震,顿时发出阵阵空鸣之声。声音如诉如泣,隐隐透射出死亡的召唤。

许浩义道:“惜缘,你走开!”

惜缘道:“别再分你我好吗,今日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就算死也死在一起。”

“想死,让我来成全你们。”

邱彰的剑挑起的剑花像是一把把致命的刀,深深插入他们的内心深处,每一招都能将他们打得遍体鳞伤,直至毁灭。

许浩义的剑法比不过他,内力更是不如,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比不过他,他忍受着伤痛,一剑刺开了邱彰密织的剑网。

邱彰也受伤了,尽管伤得不重,但是足以让他惊怒不已。

他没有想到许浩义会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来击破他的剑网,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惜缘趁势一招刺入邱彰后背,邱彰反手一掌将惜缘直接从舱外打入内舱,许浩义不及相救,自己也已受伤。

想邱彰隐居九华山十五年,苦心孤诣练成的绝世武功,却没想到被这两个后生小辈打伤,岂能不怒?手起剑落,以万钧之力劈向许浩义,许浩义已再无力气闪避,只能闭目待死,不料惜缘竟然聚齐最后一股真力,奋力扑上,用身体为许浩义挡去了致命的一击。

这样一个本已将死的女人,竟然为了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奋不顾身,舍弃全部,乃至生命,许浩义的心顿时仿佛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生疼、生疼。

邱彰道:“真是一对亡命鸳鸯!”

又是一剑斫落,许浩义紧紧抱住惜缘,准备受死。

生又何苦?死又何哀?在这一刻,生与死显得那么的模糊不堪。而生命在剑刃之下显得又是如此的脆弱。然而一切都已淡了,在这一刻,人与人之间最高尚的情感被逐渐升华凝聚成了永恒的瞬间。

——瞬间也可以是永恒,只要它是美的。

——死,有时也可以是美的。

可是冥冥之中上天好像已注定了一切,许浩义也许有一天会死,但绝不会是现在,他再次获救了。

邱彰的剑没有劈下,反而倒退几步,道:“万宿空?是你?”

不知不觉间,船头上又多出了一个人,身长六尺,面目清秀和穆,看上去不过四十七、八岁,满头的丝发却已发白,白的没有一丝杂质,那样纯净,那般飘逸,这就是江湖上人称中原三剑客之一的“剑圣”万宿空。

“剑魔,何必要咄咄逼人呢。”

“万宿空,十五年前败在你的剑下,今日正好得报此仇!”

万宿空道:“好,‘剑愁’兄也正好想和我一较高下,不如三天后,九华山一试锋芒如何?”

“剑愁”是另一位后起之秀,人送外号“苍茫者”,姓程名真远。

邱彰收起剑,道:“好,能打败你一样也能助我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如此一来也就用不着辱没我的剑了。”

万宿空看着邱彰踏浪而去的背影,叹道:“剑魔的武功更甚往昔了。”

惜缘躺在许浩义怀中,脸色由黑转紫,口中止不住的血大口大口地往外流淌。

万宿空一把脉,从怀中取出两粒丹药,道:“这两粒药,你们一人一粒,可速疗内伤。这位姑娘中的是川唐的‘十残九死散’,天下只有唐纵一人能解,不过看她的样子也最多只能再活三天。”

“那是必死无疑了。”

许浩义黯然道。

万宿空道:“天无绝人之路,此去洞庭湖不过两日,唐纵和他的三个儿子就隐居在洞庭湖上的听雨轩内。”

许浩义道:“可我听说唐纵和他的儿子们不是消失了吗?”

万宿空道:“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呢。这些都只是江湖上的传言罢了。你现在就快去吧。”

许浩义听他这么说,内心一阵激动,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上一次内心有这种感觉,是在多久之前了。

没等许浩义言谢,万宿空便已不知去向。

当下许浩义忙命掌舵手改变方向,直进洞庭湖。

两天的时间算不得很长,更不用漫长来形容,但时间往往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当你很想让它快点过去的时候,它却好像会故意放慢脚步,而当你十万火急时,它却又好像会故意加快脚步。

对于许浩义来说,这两天过得太慢了,他的心在焚烧。

惜缘时醒时晕,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好在这两天终于还是熬过来了。

或许是她真的舍不得就这样离开许浩义,又或许是许浩义让她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总之,听雨轩还是到了,惜缘熬到了听雨轩。

洞庭湖湖水晶莹,江湖澎湃。

听雨轩便依水而筑,正在水中央,大气磅礴,似天阙的琼楼玉宇,煞是壮丽,让人不觉有在天堂之感。

许浩义抱起惜缘纵身上了听雨轩的阶梯,见外面无人,于是气沉丹田,大声叫道:“‘送佛手’许浩义求见门主唐纵!”

四周群山环绕,回音层层传来,除了回音再无其它的声音。

半晌,才终于有人从里面开门出来,道:“我家老爷有请。”

屋内金碧辉煌,明窗净几。

上首坐了一个老者,精瘦、干练,便是川唐门主唐纵,他身后还站着三个人,从左至右依次是他的三个儿子:唐敬罗、唐敬名和唐敬欢。

唐纵道:“天下第一刺客驾临寒舍,有何贵干啊?”

许浩义道:“今日在下冒昧打扰只为求门主能出手救一个人。”

说话的语气已很是恭敬客气,这是十多年来之未有。

唐纵道:“是救你手中抱着的这个女人吗?”

“不错,她中了贵派的‘十残九死散’。”

“我看她已命不久已,再没有解药,怕是活不过明天早上了。”

“还盼门主赐药。”

唐纵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出手救她呢?”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救她,不过我知道你是一定不会帮我的。”

唐纵“哼”了一声,道:“亏你还有自知之明,十二年前,你杀我五儿唐敬末,近来又杀我爱徒金毕连,此仇不共戴天。”

许浩义道:“杀人的是我,要救的人是她,一人做事一人当,门主要杀就杀我,但请一定救活她。”

唐纵道:“好,就冲你这句话,你跪下给老夫磕一百个响头,老夫就考虑一下。”

许浩义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笑容,那是内心所承载不下的苦痛。

他跪下了,为了这个女人,他义无反顾地跪下了,他没有理由不这么做,因为这个女人为了他也曾无所保留,所以他跪下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向别人低头,他不甘心,可是他必须放下尊严,因为他要救人,救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

一百个响头堪堪磕完,唐纵哈哈大笑,他笑得很欢,他当然有资格这样笑,他当然有资格在许浩义面前这样带着讽刺地大笑。

“许浩义,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许浩义还是那句话:“请门主赐药。”

“老夫可没说你磕完头后就一定会救她,老夫也要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她死了,相信会比你自己死了更痛苦,哈哈哈哈哈……”

许浩义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就算再磕一万个响头,唐纵也不会给解药的。

——铁了心做一件事的人,他的心往往都是铁的。

唐纵道:“今日我不想杀人,你走吧。”

此刻的许浩义竟觉有些手足无措,自己身上有伤,肯定打不过对方,如若对方想杀自己,只能死在这里,可是如果自己不出手,唐纵又怎么愿意拿出解药?

心中想着,左手已经握剑。

唐纵道:“许浩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但我今日不想杀你,给我滚!”

许浩义看着怀中的惜缘,将她轻轻放在一边,站起身,道:“解药,我今天必须拿到。”

手中已有剑。

唐纵三个儿子见状,纷纷站到父亲跟前。

唐纵拍案而起,道:“许浩义,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许浩义道:“你主子一定不让你杀我!”

唐纵怒不可遏,道:“给我杀了他!”

言罢,三个儿子齐齐出手。

许浩义挥剑应敌,他的剑此刻有了羁绊,再也不是一柄快剑,他的人此刻已经受了重伤,再也不是一个杀人的人。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惜缘一起死在这里。

死在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身边,也不算遗憾了。

可是他没有死,就在他准备受死的一瞬间,他突然看到唐敬欢的暗器飞向了两位兄长。

这一变故,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唐纵惊呼道:“敬……”

“你个老东西,早就该死了!”

唐纵话未说完,唐敬欢一剑已经刺破他心脏。

许浩义惊在当场。

唐敬欢转身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道:“这是你要的解药!”

许浩义接过解药,正待说什么,唐敬欢抢道:“什么都不用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带上药,带上她,滚!”

许浩义看得出对方眼中的杀意,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想要救惜缘,也并不想放过自己。

可是此刻他心乱如麻,他猜不透,也不愿意再去猜。

他抱着惜缘回到了船上。

舱内很静。

许浩义坐在床头,看着这个令他不知该爱该舍的女人,这一刻,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人的心总有空怅的时候。

惜缘突然伸手紧紧握住了许浩义的手,许浩义感觉得到她手心的冰凉,这种冰凉一直顺着他的手臂钻进了他的心,很凉,也很痛。

“浩义,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我快要死了,我不想带着对你的愧疚离开这个世界。”

许浩义拿出解药道:“你不会死了,解药来了。”

惜缘吞下解药,继续道:“你知道吗,其实铁引秋真的是我杀的,我骗了你。”

许浩义道:“我不怪你,我不会怪你的。”

惜缘道:“浩义,你听我说,我虽然是展随风的妹妹,但是我和我哥哥并不同心……”

未等她一句话说完,许浩义就道:“这个世界没有两个人是完全同心的,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哥有a他想法,又何必在意这个呢。”

惜缘道:“浩义,我知道你懂我说的意思,不过无论如何,我都想劝你一句,别去杀朱棣。”

尽管服下解药,可是加上一路奔波和所受的伤,此时的惜缘仍然十分虚弱。

许浩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儿,实在不想拂逆她,可是他不得不说:“不可能了 ,我答应过一个人,所以我一定要履行诺言。”

“是宾琦璐?”

“是。”

“可是你知道吗,你这是去送死,这是个阴谋,你懂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要去送死?”

“就算会死又有何妨。”

“浩义,这个诺言难道就值得你用生命做代价吗?你能忘记宾琦璐吗?”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宾琦璐是他心中不能抹去的名字,是一个早已刻在他心海的烙印,一个不悔的印记。他怎么可能忘怀?

惜缘勉强一笑,道:“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而放弃她,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但是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惜缘虚弱地说道。

一阵沉默……许久……许久……

夜幕中,渔火万家,是热闹也是冰冷。

有多少人在这星空下相聚,又有多少人此刻正经历生离死别?

湖面上的小船,平平淡淡,没有人来打扰。

黑夜刺破凡人的心,却讲不完世上的悲欢离合。

惜缘的命保住了。

燕王的命还能保住吗?

建文帝的江山还能保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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