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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辰并没有直接回勤政殿,而是去了天牢。
在天牢里,他见到了孟青。 他被单独关押着。虽然已经算是条件好的牢房。 但坐牢哪有舒服的。世间最阴暗的东西都聚集在这里。 最深的罪恶,怨恨和冤屈...... 天然地带着绝望的死气。 何况人性让狱卒不会让他太舒服。 高高在上的人骤然落到污泥里,总有人会控制不住地先踩上一脚再说。 孟青身着囚服,头发披散,面色暗沉带着污迹,平日里束发的玉冠不见踪迹,手上脚上带着镣铐,神情惶然中带着惊恐。 完全没有平日里朝廷命官的气势。 见到李北辰时,两眼圆睁,怔怔地愣了半天,才噗通下像没有骨头一般跪在地上,头如捣蒜,哀声哭嚎着,“皇上,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啊。”砰砰砰的磕头声,在嘈杂的牢房里,依然十分清晰。 李北辰沉默着,嘴角抿着,眼角带着几分阴戾气。 孟青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闭上了眼。 这是感受到死亡逼近的本能惧怕。 人不是他杀的。,但他确实用强现场睡了人家。醒来时,那姑娘已经死在自己边上,身子都凉了。 周围的狱卒早就被徐福海屏退。 “徐福海,吩咐人给孟大人打盆水洗脸。”
孟青心中一颤,眼中有了水汽,一颗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在地上,喉咙里发涩,几乎要哭出声来。 皇上这是要开恩赦免了他吗? 一个狱卒诚惶诚恐地端着一盆水跑进牢房。 “把孟大人手上脚上的镣铐解了,侍奉他洗把脸,”李北辰吩咐完,瞄了眼角落里的茅草,眉头皱起,冷冷地说道,“搬个木板床来,再加床被子。”
狱卒连连应下,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照办。 李北辰对徐福海使了个眼色。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叠衣服毕恭毕敬地碎步走进来。 换上干净的常服,在小太监的服侍下,收拾整理一番后,没有穿囚服的孟青整个人变了个模样,垂手而立,眼睛里茫然中有了些许光彩。 李北辰使了个眼色,又只剩下他与孟青二人。 孟青不由自主地腿一软,再次跪下,泪流满面。 “皇、皇上,臣,臣做了糊涂事,但真、真地没有杀她......” 李北辰负手而立,盯着孟青,沉默着,过了片刻,一边的唇角上挑,冷冷地说道:“人是不是你杀的,自有公断。你父亲下朝后来求朕。他放心不下你,求朕关照你一二,在牢里少受些苦。你自己好自为之!”
孟青听到这句话,连连用袖子擦眼泪。从小到大,都是父亲给他和弟弟兜底。 李北辰甩了下袖子,离开了天牢。徐福海又跟孟青安慰和交代了两句,才跟着皇上离开。 狱卒们一开始还把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生怕皇上发怒降罪下来。 结果发现皇上只是看在孟青老爹孟丞相的面子上来走个过场,换身衣服,加床被子,保全其体面,而不是直接无罪释放,都松了口气。 但借此明白了孟青的身份,顾忌着秋后算账,小心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方方面面都尽可能地给他便利。 到了夜里,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盖着柔软的被子。孟青竟然感到了一丝丝幸福。 他躲在被子里,拿出一张小纸条,借着一颗玻璃珠大的夜明珠,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完。那是给他送衣服的小太监塞给他的。 皇上交代他后面要做的事情。 看了两遍之后,孟青想了想,把纸条塞进了嘴里,嚼了嚼吞进了肚子。 衣服口袋里有几张银票和一枚玉佩,恐怕是留给他打点狱卒的。 还有一把鱼形的玉制梳子。只是把普通的梳子,没有任何的玄机。 拿到银票时都没什么感觉,把梳子攥在手心时,孟青的眼睛却猛地就湿润了。 深夜里,白天牢里发生的事情,皇上与孟青间的对话,被狱卒一字不差地在一处浓密的小树林里汇报给了他的主子方面的接头人。 而在不远处的暗影中,有高手奉命跟踪着过来,巧妙地隐藏起来,偷偷观察着这对接头人。 接头人凭着直觉,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跟踪了。接头结束后,他故意没有回去复命,而是到处瞎走乱窜,就是想确认有没有人跟踪过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人。 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干脆声东击西,摸黑进了六王爷府...... 这些台面下的东西,往往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只有牵扯其中的人才会感觉命悬一线,刀光剑影。 就像冰山沉在海平面下的那部分。而海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鱼跃鸟飞。 李北辰回到勤政殿时,陈宁已经等候多时。 他换了身衣服,净手焚香后,除去牢狱的晦气后,才招呼陈宁进了内殿,吩咐徐福海上了两杯上好的碧螺春。 陈宁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昨晚的事情,有他掺和的一腿。 他昨晚明知道里面有问题,还把喝得半醉半醒的孟青推进茶水间。 李北辰似乎没有看出来陈宁神色里的不自然,面色冷峻,语气却很温和,“会下棋吗?”
陈宁不敢抬眸,只看到眼前明黄眼色的一角,一丝自卑感闪过,低声应道,“只会一点点。”
他自小没有条件请专门的老师学下棋,在皇上这样的面前,怎敢说自己会下。 李北辰喝了口茶,盯着陈宁,“坐下吧,陪朕下一局。”
“臣遵旨。”
陈宁紧张地坐在棋盘的另一侧,沉默着。
还是之前跟璟妃下完的那局残棋。李北辰也说不清楚,为何要执着于此。 他轻声提醒道,“该你下了。”陈宁额头上开始冒汗,他紧盯着棋局,分析黑子与白子的态和势。 半晌后,他惴惴不安地落下一子。与之前任何人都不同的位置。 李北辰顿时来了兴趣。开始重新打量起这局棋来。 两人又你来我往落下三子后,李北辰瞅了一眼陈宁,笑着没有说话。 之前一直紧张着的陈宁此时反倒泰然自若,嘴角甚至有了明显的笑意。怕是心想,反正已经撑过几手了。输给皇上有不丢脸,赢了皇上还可能丢脑袋。 放手一搏的心态,反倒把棋下出了活路。 李北辰心里有所触动,将子落在一处。却不料,黑子刚落下,被陈宁落下一白子后,黑子立马被提起一大片子。 陈宁正得意,立马低下头,收住脸上的笑容,有些惴惴不安。 提起来的子,捏在手里,像烫手的山芋。 皇帝不会因此生气吧? “好棋。”
李北辰微微一笑,黑子捏在手中,迟迟没有落下。
就李北辰看来,陈宁的反应很正常。 他也曾经如此惧怕父皇,甚至更为惧怕。因为他极度渴望父皇的认可,担心自己令父皇失望。 陈宁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回到胸腔里,长吁了一口气,手心里有着细密的汗珠。 “你的棋是跟着谁学的?还是自学?”李北辰从容淡定地落下一子后问道。
举止十分优美,落子划出的弧线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看得陈宁心生敬仰和羡慕,“臣没有拜师学过。以前经常跟村里一位老人家经常会边下边指点,就跟着学了点。”“难得。”
说完,李北辰看向徐福海,“徐福海,你亲自去库房寻副围棋送给陈大人。”
徐福海早就养成了谨慎沉默的性子,此时亦感到惊诧,但只是一瞬间,立即恢复正常,恭敬地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