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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崔卫的声音朝里面喊着:“来两个人帮忙!”
余振生和栓子忙放下手里的活,来到院门口一看,门口站着崔卫还停着一辆崭新的黄包车。 “搭把手把这个抬进去!”
崔卫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走到车前倒着身子拉着,余振生和栓子就一左一右抬着车轮搬过了院子的门槛。
车子一进院子,胡大胡二以及孙老头两口子都围上了。 “老头子,这下你不用担心在城里赶车路上人多了。”孙婶摸着崭新的车篷笑眯眯的说道。
崔卫笑道:“孙伯这年纪了,您还想让他拉啊。”“呦!不让他拉,那.......”孙婶微微征了一下。 崔卫怕她误会便解释:“掌柜说了,家里出来进去的有个胶皮(天津人特称黄包车)方便,咱骡车就是跑远路和拉货用,栓子,你来试试!”
他拍了拍黄包车叫过来栓子。
栓子兴奋的迈腿跨过压低的把手,学着街上看到的黄包车夫的样子弯腰抓起把手,众人闪开他便轻盈的在院中跑起来。 “这可好,这东西多少钱啊?”孙婶见并不是让自家老头拉,而且老头的骡车东家还用,便放下了心转头问崔卫。
崔卫冲着孙婶伸出一个食指有伸出一个巴掌:“一百五呢!”“哇!”
院中的人一阵惊呼。
胡二用胳膊肘怼着胡大:“哥,你不是长了饷钱了吗,比我还多两块,要不要你买一辆。”胡大白了他一眼:“想的美,我攒一年买辆胶皮,然后拉你啊!”
众人又笑起来,孙婶打趣说道:“拉兄弟,拉媳妇,好歹是自己的车不花钱。”
胡大哼了一声:“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呢,孙婶您也不帮我们张罗....” 孙婶撇了一眼崔卫:“张罗也轮不到你们.....” 栓子还在院子里美颠美颠的小跑起来,一会前进一会后退左右腾挪,把练武秧歌的腿上功夫使出来一半,车就像和他融成一体,倒是个来去自如。 张春明陪着那位女先生从内院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抱着张蕊的张严氏和张芳。 张蕊指着黄包车:“胶皮车,妈妈我要做胶皮!”
张春明回头摸了摸小女儿的头:“乖,等会儿送了王先生,就让你娘带你坐胶皮去玩好不好。”
小女孩乖乖的点着头。 崔卫找出来两块板子,搭在院门的门槛两边,有这两块板子搭成的斜坡,栓子很顺利的将黄包车拉了出去。一家人送女先生出了门,看着她坐上栓子拉的胶皮车扬长而去这才转身回到院中。 “爹,那个人也是新来的吧,他认得路吗?”
张芳不放心的回头望了望。
“栓子哥哥认得好多路,租界里他都去过了。”张蕊细声细气的说道。
张芳捏了捏她俏皮的鼻子尖:“你又知道?”张蕊身子朝后躲到张严氏的怀里:“爹,娘,我想吃糖堆儿。”
“又吃,小心虫子牙!”
张芳威吓道。
张蕊却扬起小脸:“不怕,反正要换牙的,等换了新牙我就不吃了。”一家人笑嘻嘻的朝内院走,从众人身边经过,男的风度翩翩,女的袅袅婷婷,小女孩晶莹剔透,余振生看到张芳朝自己看了一眼,她的眸子黑亮,一道光芒从她眼中一闪。余振生顿时体会到栓子说的白拉拉的刺到心里是什么意思,好像这女孩的目光射穿了自己。 他不懂栓子为什么会是欣喜的的描述,他不喜欢这感觉,反复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看透。 “爹,他也是新来的吧?”
“嗯!”
“他叫什么?”
“嗯....” 张春明没回答,余振生感到沮丧和懊恼,他低下头。 “他叫余振生,上过初中,会说新国音呢!”
幸好一旁的张严氏说着,他们的声音和脚步声在内院越来越轻。
堂屋上面的铃铛急促响了起来,崔卫忙跑过去看是什么事,不多时他领着两个米色穿制服的人进了堂屋。 他请两个人落座,端茶又倒水,又喊着孙婶去请掌柜。 张春明出了拱门就看到坐在堂屋八仙桌前的两个人,他脸上带着少有的笑容,笑容少有的逢迎。在院中就朝堂屋打着招呼:“彭科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那两人都坐着并未起身,只是等张春明进了堂屋,那胖一点的才说道:“张掌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卫生处新来的孙科长,以后这片的卫生治理都是孙科长负责。”
张春明朝那瘦一点的拱拱手:“孙科长,以后还要劳烦您多照应着。”
“照应谈不上,这一见面可就是找掌柜的麻烦来的,掌柜不介意吧。”
孙玉林笑了笑,他的颧骨突出一些,显得脸颊深陷了下去。笑起来露出一排向外撅起的白亮的牙齿,两颗门牙尤其大些显得嘴唇微微突出了起来。
张春明看了一眼彭晋武,这位卫生科的科长脸上带着一些为难的神情:“孙科长说的哪里话,您来了也是为了公事我怎么能介意呢?”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转头笑着看着彭晋武:“不知道彭科长要到哪里高就了?”
彭晋武呐呐的笑道:“什么高就不高就,平调,不过就是换了身衣服了。”
孙玉林笑道:“彭科长调到警察局,虽然是平调,那也比咱们卫生局要好些,以后彭科长吃人头饭。可咱呢?还是垃圾,泔水,臭河道....” 彭晋武无奈的笑容摆着手:“什么人头饭,消防科有什么人头饭吃,担惊受怕冒风险的活,没活吃闲饭有活就是灾。”
他的确是无奈,消防科哪里有现在油水足。
房间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到院子里,院里的人都安静的做事看不出,余振生看到崔卫低着头干活,耳朵却在轻轻的动着,这让他想起村里的那只大花猫,花猫和自己很熟,有时候自己看书的时候他就跳上窗台。有时候余振生喊它的时候,它也不理只是耳朵就是这么动动。 堂屋的声音又断断续续的传来,是那个姓孙新科长在说话:“我本来也不想这个方式来见张掌柜,有人举报张记往挑水口倒污水,不知有没有这事。”又听张春明说:“朝挑水口倒污水这缺德事咱怎么能干呢?别看咱咱守着这西北角第一水塔,但能拉个自来水管子到院子可不多,以往也亏彭科长照应才批下条子,指不定多少人眼热。再说这条街上染坊不是咱一家,这朝咱张家泼脏水没事,可要咱不守法牵连到彭科长,我张春明心里也过不去的。”
彭晋武手握着拳当着嘴干咳了两声,似乎不想让孙玉林感觉自己对这家生意有什么特别关照:“话不能这么说,公事公办嘛,孙科长也是刚调过来就遇上这事.....” 孙玉林却说道:“张掌柜这话倒也在理,只不过上面查的严,咱要是去调查到底是哪家倒的污水又得增加人手。上面给咱们经办就这么多钱,这增加人手总不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让人白干活。这起码两个人外勤费,倒也不多,一天也就是两块钱。哎彭科长,以前遇到这情况怎么办?”
他佯装不知的朝彭晋武眨眼看着。
院子里胡二朝胡大挤挤眼,小声说道:“听听,又来讹钱来了。”余振生心想这样讹钱也太狠了吧,这没日子没准头的事,要是三五天还能对付,可真十天半个月两个人工钱,就得好几十块,这可不是小数字。又想,张记有钱,一辆黄包车还一百多块,人家不是说买就买了。 堂屋里的声音似乎高了些,张春明道:“钱是小事,名声事大,要查就彻底查,查不出来水人来,张记不背这个锅!”
那位孙科长好像也不高兴了,声音阴恻恻的:“按说民不举官不究,但是现在上面要治理要严查,百姓生计是大事,往挑水口到污水万一喝坏了人,那可不是单单是重罚的事,可是要吃官司的哦!”
孙玉林朝彭晋武扫了一眼,还说张记是大户能刮点油水,这掌柜似乎不太识相啊。 余振生想起来的那日街上那些穿着兵服当差的样子,那拿吃拿喝坦然的样子,以及被拿的摊主的无奈,便觉得这些当差的当官的都没个为百姓做事的样子。又听到吃官司三字,便猛然想到有两天晚上,栓子拎着泔水桶出去,难道倒到挑水口去了? 真要他做的事那就麻烦了,自己学徒不学徒无所谓,最坏的打算就是回老家,雷家不要自己了,自己还可以去顶替爹教私塾。可栓子不一样,他爹在雷家做事一辈子,又是死倔的脾气要面子。万一栓子被退回去,还不得让他爹打残了。要是这事真查到栓子头上,别说他能留天津,就是留下当学徒都当不成了,最可怕就是吃官司三个字,他猛地感到浑水的血都朝头上涌来。 他想起前几天济安自来水公司前几日就在报纸上声明,这海河水是因为上游截流导致运河水浑浊,无法饮用,已经改用西河水。想到这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径直走到堂屋在放着报纸的架子上翻找起来。噗噗索索的声音打断了房间里人的对话,张春明憋了半天的火正要朝余振生发来,却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你!忙叨什么呢。”
余振生找到那份报纸拍在桌上:“大掌柜,咱们污水每日都有人收的,而且挑水口改到西河,运河这就不挑水口了,就算有污水也不能赖到咱们头上。”
屋里的三个人都楞了一下,大掌柜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混账,这里还有你插嘴的份,崔卫,给他结了工钱让他滚蛋!”
崔卫站住院中脸色沉着冲堂屋看过来,身子却没朝这边走。 彭晋武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暗讽孙玉林也太心急了,一看就是个视财如命的家伙,这样人容易打交道。只不过找点供奉也得是细水长流的事,一棍子打死个染料坊的张掌柜,以后抬头低头怎么见面,逢年过节谁给送礼。 “算了,算了,一个小孩子跟他计较什么,既然报纸上都登了,上方查下来也就怪不得孙科长,您刚从堤头掉过来,这城里的事恐怕还不太熟。”
张春明也起身道:“孙科长尽职尽责,以后有您在我们少不了麻烦,这样,我来给孙科长接风,再祝彭科长高声,咱们聚德成走着?”
胡科长立刻脸上堆上了笑容,朝孙干事看着:“呦呵,八大成的庄子可不接散座.....” 张春明胸有成竹,这八大成各个都是津门顶尖特色老字号,自然是不接散座,不过他早定好包房,遗憾的是王先生不肯赏光,倒是正好请这两位惹不起的爷去。 孙玉林看似无奈的起身:“那就多谢张掌柜了,咱们走着吧。”
余振生心里暗喜,这算是给掌柜的解围了吗?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那么做,目送三个人朝外走,听到彭晋武说道:“你这小伙计有点意思,听口音不像是天津人,怎么有点京片子味道?”
“从山西来的,读过书会新国音,还不是我那山西连襟硬塞来,说是学徒来的。可您老知道,咱这买卖有人家投的钱....” “哈哈哈,难怪,一听柜上要罚钱就跳出来,感情人家也是为主啊.....” 余振生听着心里有些烦乱,看来大掌柜是不待见自己的,甚至掌柜对雷老爷也颇有怨言,以后这日子要怎么处,这么看来这一年似乎有点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