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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子接振家和张蕊放学回来,一进铺子就高声问着:“振生呢?”
此时的余振生正在隔壁的群青化工的铺子里跟李复交代着新拉回来的化工颜料,听见栓子叫他就应声道:“啥事?“ 栓子拉着振家走了进来:“这小子,在学校里又跟人打架了,你瞧瞧,你瞧瞧....” 余振生转身朝振家看去,小家伙头上脸上都是灰,衣服也给扯破了。 “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没伤到吧?”
余振生走过来,检查着振家身上有没有伤。
栓子气呼呼的:“小孩子打架也没这么重的,我听蕊小姐说四五个孩子跟他打,问他一路他也不说咋回事。”“再多几个我也不怕,都是小毛孩!”
振家哼了一声,他耿耿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这话余振生相信,本来振家也比同年级的打两三岁,平时又帮着铺子干活,人小力气不亏,帮着贾丰搬搬抬抬旧家具木头板,小胳膊可有劲了。 只是振家一说话就漏了风,他忙用手捂住了嘴。 余振生抓着过振家的手从他的嘴上拿开:“张嘴!”振家却咧嘴一笑:“哥,我这门牙活动好久了,别的都换了新牙就它还没掉过,你看你看,是不是刚好掉了?”
他调皮的指着自己的掉了门牙的嘴,样子可笑极了。
栓子也被他逗笑了,他一巴掌轻轻的拍了一下振家的后脑勺:“这小子,我说怎么一路不吱声呢,感情撒气漏风了。你可别使劲舔那掉牙的地,回头长出了成了龅牙张成孙云林那样,可就丑死了。”振家一听就又捂住嘴用力的点头,余振生直起身:“栓子,等会收了工,我带振家回去,晚上就不回来了。”
“那不行,我也得回去,万一你两回去开小灶呢?”
栓子头摇起,又转头对刘福说道:“福子哥,今晚这院子可就你自己了啊!”
“走吧,你们不在我还能睡个好觉,就你这大呼噜山崩地裂的!”
刘福的话把铺子里的伙计们都说笑了,余振生从兜里掏出两毛钱:“振家去买点菜回家,烧上水等我们。”
钱还没递给振家,就让崔卫的手挡了回来:“买啥菜,晚上让你嫂子多做一口就是了。”
余振生瞟了一眼栓子,转手啪的把钱拍到崔卫手上:“哪是多一口的事,就这饭桶,这个是我三今晚的的伙食费,嫂子辛苦做着看吧。”
崔卫呵呵一笑,余振生会办事,这年月虽说和鬼子进城之前差别不大,可这物价飞涨。王萍是给家里帮忙,每个与也就是他哥看铺子进项给点三瓜两枣,可这两年总是生意好不起来,老百姓手头都没什么钱,有多少能添置新衣呢。 张记的生意外人看着红火,无非是余振生经常拉着货去送,可张记的人都知道,自家做饭出多少染料,化工这边进出多少货,甚至如今已经冷淡下来的家具翻新,都不过是维持着这个大院子,这两间铺子这么多伙计的生计。 他揣起钱探头朝铺子看了看:“我瞅着这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去接你嫂子回家做饭,待会你们回来就擎等着吃现成的吧。”
大家一起上了门板,余振生回房把这些天他和振家换下来的脏衣服打了包,他抓起炕上振家被扯破的校服朝灶房走去,迎面王芳正从灶房出来,手上端着要拿进内院的饭菜。 “振生,你们晚上不在院子里吃,带点菜回去?”
王芳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朝灶房示意着。
“不用了,晚上我们都在崔哥家吃饭,芳姐,这个能不能帮忙缝一缝。”家里没有针线,即便有男人也拿不起针,本来振生是想找孙婶帮忙,可看到了王芳就顺口说了出来。
王芳抬了抬胳膊,示意余振生衣服放上:“别管了,明天一早振家来了就能让他穿上。”“那谢谢你了!”
“谢什么,你一喊芳姐我就知道肯定是帮忙的事。”
王芳白了余振生一眼。
余振生笑着挠挠头,暗想自己有那么势利吗? 王萍有双巧手,除了能做合体的衣服,还烧的一手好菜。尽管如今大家的日子过得清汤寡水,但萝卜青菜在她手里也能搞出一桌应口的饭菜。 “怎么就这么几个馒头?”崔卫看了饭盆里的四个馒头,皱了皱眉头。
“你们四个一人一个,我不饿。”王萍红着脸小声说道。
余振生知道,栓子一个人就能干掉两三个馒头,明显王萍是没算出来这几个小伙子的饭量,但他看到王萍有些为难的样子忽然想到,头天孙婶说现在米面又在飞涨,就快吃不起了。 “嫂子,还有没有面?”余振生这么一问,王萍支支吾吾的答着:“还有一点。”
“一点就够,我给做个疙瘩汤。”
他的话栓子和振家立刻应和起来:“好久没吃这口了,振生,做就做个大碗的,我要三碗。”
余震笑着站起身来,王萍跟着振生一起进了灶房,拿出面袋子里面还真是只有一点面,余振生打着疙瘩又让王萍帮忙揪了点青菜叶子,放上盐调味儿,最后用筷子沾了沾已经只剩下底子的香油瓶子。 晚饭吃的热乎乎的,几个人都是心满意足。 躺在床上余振生寻思着,崔卫家的日子也过的并不富裕,想想铺子里伙计的工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比这街上其他铺子,张记不亏伙计,可真放到眼下生计中,他们吃住在张记的无所谓,像崔卫这样单独出来过日子的就显得拮据了,又看王萍日渐隆起的肚子,余振生觉得得想办法搞些钱给大家分分了。 可这年月,上哪搞钱呢。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噼噼啪啪拍院门的声音,振生栓子和振家都惊坐了起来,仔细听着似乎只是拍门声,并不是日本人的检查,也不像是警察局或者什么队伍的人。 “有人吗?这院子有人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院外问着,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却又有气无力的。
“我去看看!”余振生披上衣服下了床,走到院子的时候看崔卫家的灯也亮了起来。
打开大门,一个踉踉跄跄的就进了院子,然后他看了余振生一眼接着就朝崔卫家飞奔过去。 崔卫打开门出来一把拽住来人:“你是谁,干啥么?”那人一愣,回头看看余振生:“振生,念知他人呢?”
张云鹤!这人是张云鹤?余振生勉强能认出眼前这个人,他就像每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些逃难的人一样,头发又脏又长已经打了结,脸上手臂和小腿但凡裸露的地方都是脏兮兮的,身上衣服更是褴褛。而更让余振生不敢辨认的是本来一个精壮的武生,如今瘦骨嶙峋那破烂的衣服在他身上逛着。 “张老板,你,你怎么回来了。”
“张老板是谁,谁是张老板?”
那人问了忽然好像发癫一样:“我是谁,我在哪,杀人了,杀人了啊,死了,都死了!”
他一边说着一般围着院子中间的水池跑起来。
“快,按住他,栓子,出来帮忙!”余振生没有想到,张云鹤竟然回来了,他更没想到张云鹤是从南京一路走着回来的,他亲眼见证了南京大屠杀的惨状,他半疯半癫时好时坏,仅凭着一点脑海里的记忆,走了大半年一路乞讨走了回来。 清醒时候的张云鹤呆呆的看着崔卫家的方向:“念知还活着就好,我真怕....” 不清醒时候他就到处找角落黑暗的地方把自己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余振生和栓子几乎一夜没睡,快天亮的时候栓子困得睁不开了,他打着哈气:“振生,这样不是办法啊。你总不能给个疯子留到院子里吧。”
余振生也开始为难,他和张云鹤没什么交情,不留下也不是问题,只是他该怎么去告诉王芳,张云鹤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