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映雪像只受惊的小鹿，美眸之中不由自主涌上大片的雾气，良久才如梦初醒地摇头。“我、我没事。”

林砚如释重负，重重喘出堵在胸口的气息：“没事就好。”

他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方映雪后知后觉上前几步，又转身往外跑：“我去找洛神医！”

好在洛神医所居之处不远。方映雪心急火燎敲了半天门，里头不见回应，她心口像被油锅煎着，也顾不上于礼合不合了。她双手一推，打开了虚掩的院门。酒气扑面而来，方映雪的头被熏得晕乎乎的，捂着口鼻没走几步，就踢到地上烂醉如泥的洛神医。“洛神医？洛神医！”

接连叫了几声，也没叫醒这个醉鬼。若等他醒酒，恐怕林砚的半只手早就废了。方映雪当机立断，直接冲进入他房里找药。房中药材琳琅满目，好在都用笔墨标了功效。方映雪东翻西找拿到金疮药，原路跑回去，林砚正坐在院里，神色淡淡的看掌心血肉淋漓。那姿态，像受伤的并非自己。他闻声抬起头：“你……”“别说话。”

方映雪手脚都在发颤，打开药罐朝他手心倒，“你也是，我就算受伤也危及不了性命，你一个习武之人，应当爱惜自己的手，何必……”林砚听着她的絮絮叨叨，无声扯起嘴角。可在他心里，他的全部身家性命，也不及她一人的安危。这话没有宣之于口，他看着她头顶发丝如墨，目光深邃：“我并是有意要伤你。”

“我知道。”

方映雪上药的动作毫无停顿，她从不疑心这一点。何况她立在门口偷听，的确惹人误会。说起这些，都是一笔烂账。方映雪不欲计较，拿出手帕缠在他手上，顺口交代：“这些日子伤口不能碰水，也要忌口，你要自己注意。”

林砚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嗯”字，喉结上下滚动。四目相对。方映雪噤了声，浑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公子。”

外头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瞬间煞了这大好风景，林管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微佝偻着腰。“穆家的人来了，指名道姓要见公子，你看？”

方映雪本能的退后拉开距离。林砚深深看她一眼，转头看向一边惊掉下巴的路七，后者只想大喊冤枉——他的确没留下蛛丝马迹啊！谁能料到穆家还能找上门？“既然他找什么，那我们就去见一见。”

林砚起身理好衣襟，“若不达成目的，他也不会轻易作罢。”

方映雪本打算避让，林砚却回头看她一眼：“你和我一起去。”

来的人是穆元德。他从穆青青口中得知其中内情，一大清早就提着礼前来拜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穆元德本是跷腿坐着的，两人进门他才放下腿。“林公子。”

目光转向并肩进来的方映雪，他眸光一闪，背部悄然挺直了几分：“这就是方姑娘吧？久仰大名。”

一见她，穆元德就知此事不了善了了。至于原因——他私下求见林砚，林砚却带着她前来，这摆明了是要替方映雪撑腰啊！穆元德恨得牙痒痒，都怪穆青青不知轻重。“穆公子坐。”

两人有过几面之缘，林砚知道他是何许人也，转身落座，“不知穆公子大驾光临，是为何事？”

这便是明知故问了。穆公子抿了口茶润喉，开门见山道：“小妹做的事，我先前是不知情的，否则定不会让她行害人之事，我代他向二位道歉。”

说完他微微弯下腰，以示歉意。林砚的笑意不及眼底，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穆家绝无好人。若非涉及了利益，他会前来服软？不过佛口蛇心罢了。果然，穆元德随即有意无意的替自家开脱：“何况小妹年纪尚小，不懂事，我回去定好好管教她，请林公子息息怒。”

方映雪情不自禁“噗嗤”一笑：“穆公子说笑了，县主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哪里小？”

穆元德面上薄怒一闪而过，她实在太不给面子了！不过须臾他就掩饰得当，避而不答：“总而言之，千错万错都是小妹的错，我会尽量补偿，还请林公子不要步步紧逼了。”

林砚指尖敲着桌面，皮笑肉不笑：“穆公子打算如何补偿？”

不等穆元德回答，他自顾自往下说：“那日你妹妹意在取方姑娘性命，若非我及时赶到，此刻她已命丧黄泉。”

一条人命，也能补偿吗？穆元德知晓他的言外之意，暗恨他得理不饶人，嘴上却恭恭敬敬的：“那林公子想要如何？”

“我想要……”林砚和方映雪对视一眼，面色肉眼可见的柔下，转头又冷眉冷眼的。“既然方姑娘平安无事，我也不想太追究。”

不等穆元德松口气，林砚慢条斯理补上后半句话：“我想要她跪在方姑娘面前认错，否则绝不会罢休。”

穆元德面色一滞：“这……”“怎么？”

林砚目光凌厉，“穆公子不愿意？那就请回吧，往后我与穆家就水火不容。”

“倒也不是。”

穆元德心机深沉，这时却招架不住了，硬着头皮开口，“只是小妹倔强，恐怕不会愿意。”

“如何说服县主，那是穆公子的事。”

方映雪捧着脸看戏，一针见血道，“否则她一日不知错，我这颗脑袋就一日不得安稳。”

林砚掀起眼皮，并未出言反驳。穆元德无计可施，只得表示自己会尽力一试，就借口要告辞。离去前，他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扫过方映雪。即便里头并无情绪，方映雪那瞬间仍觉自己像被盯上的猎物，唉声叹气：“我们可把穆家得罪惨了。”

“得罪便得罪了吧。”

林砚云淡风轻的语气，把茶杯放回桌面。他也不把穆家放在眼里。方映雪欲言又止道：“其实就算穆青青肯下跪认错，她心里不情愿，只怕会更怀恨在心。”

“我知道。”

林砚颔首。知道你还这么做？方映雪腹诽了一句，犹犹豫豫的：“所以，你其实不必因此得罪穆家。”

他大可见好就收，坑穆家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