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胭脂铺。前堂,小厮忙得团团转,不仅要招呼客人,还要被老板呼来喝去地搬账本,忙的一脑门子汗。扭头见一名笑容满面的小丫鬟趴在柜台前同客人兜售胭脂,登时气得眼红:“方映雪,你过来……把这些账本都送到后堂,然后去茶室泡茶送过去,世子爷今日来查账,掌柜的都忙着招呼,你怎么还有闲心贪玩?”
这小丫头一张巧嘴赢天下,自打来了胭脂铺,多少客人都被她抢走,连掌柜的都对小丫头高看一分,自然会惹的其余人不满。方映雪成功卖出一盒上好的胭脂,美滋滋收了银子,在账本上记了一笔,扭头看着那小厮,依旧是笑吟吟的:“诶,马上就去。”
仿佛没看到小厮那冷脸似的,高高兴兴抱着账本交到后堂,只见刘掌柜陪着一名年轻贵气的公子恭恭敬敬地在说话,贵公子下手坐了两排年纪不一的各大店铺的掌柜,纷纷在汇报自家店铺的账目。方映雪只悄悄看了一眼,那贵公子撑着下巴半阖着眼皮,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盯着虚空,在他身旁正襟危坐的中年胡须男子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地点点头,再回头看贵公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顿时没好气地叹了一口气。那人低声训斥了一句什么,世子这才撑开了眼皮,潦草扫了一眼客厅,堪堪和方映雪打量的眼神对上,登时双目一睁,蹭地站了起来。方映雪吓了一跳,偷看世子被发现,罪名可大可小。她连忙装作不知,放下账本就匆匆离开后堂,去茶室备查,脑海中世子那陡然晶亮的眼神却挥之不去,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珍宝似的。林砚冷着脸咳嗽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年过半百紧张地帽子都带不稳的刘掌柜,假装站起来查看胭脂铺账本:“刘掌柜,刚刚送账本的那个,也是胭脂铺的账房?”
刘掌柜愣了一下,不知道小世子到底想干什么,莫非是方映雪哪里惹到了小世子?他毕恭毕敬道:“世子,方映雪只是一个打杂的小丫头,平时负责招呼客人的……今日客人有些多,所以才让她送来了账本……”不等刘掌柜继续说,胡须男瞬间站起来,挡在了林砚身前,警告地看了一眼刘掌柜,紧接着回头冲林砚严肃道:“世子,酒铺和糕点铺的账本已送到,您还是当以查账为先。”
众人噤声不敢言,林砚猛地将账本拍向刘掌柜胸前,脸色看似平静,又似乎压抑着汹涌波涛。胡须男依旧义正言辞,似乎一点都不怕:“世子,请您注意身份。”
这位是忠义侯的亲信黎叔,此次被委派来随着世子一起查账,自然担当重任,众人早闻忠义侯府三世子,虽是嫡出却并不得宠,眼下看黎叔如此目无尊卑,更是坐实了林砚这个世子名存实亡的处境。这堂下坐了这么多商铺掌柜和管事,都以为林砚堂堂侯府世子被人如此明里暗里管教,自然面子上下不去,甚至刘掌柜都以为下一刻林砚就要大发雷霆了,哪知道世子殿下只是幽幽看了黎叔一眼,丢下账本坐了回去:“黎叔说得是,把账本拿上来,接着汇报。”
“这往常的账本都是送到大公子和二公子那边审查,就算是十几位帐房先生没日没林地劳作不朽,也要数日才能把这些账本全部查完,当然这还要依赖大公子智商超群,看账本的速度比专业的帐房先生还要好……”因着黎叔的态度,大家更能确定传言不虚,一开始胆战心惊的各家掌柜开始对林砚很不客气,其中以糕点铺余掌柜为首,见林砚一副憋屈的样子就先发了难。余掌柜五十多岁了,挺着油腻的大肚子却非常精神,仗着自己的女儿是大公子的妾室,更不将林砚放在眼底,洋洋洒洒夸了大公子半天,这才说出了重点:“世子年纪轻,没有查过帐,怕是连账本也看不懂,忙活了半天,连个批注都未曾下得一句,恕老朽直言,若是世子当真看不懂,不若将账本交给黎叔和侯府的帐房先生,效率还能高些,否则咱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林砚抬头看了余掌柜一眼,突然说:“侯府的帐,一向都是大哥管着的,依着余掌柜的意思,侯府的帐房先生不就等于是大哥的帐房先生?”
余掌柜看了黎叔一眼,挺直了背脊:“世子,您这话可是曲解了老朽的意思!老朽只是怕您不懂……”他眼珠子一转,亲自转过来给林砚研磨,把账本摊开放在他眼前,出了一个难题,“不过看世子这么有信心,不如您先看看胭脂铺这一月的账本,原材料进价分为三六九等,每盒胭脂的原价为一钱到二两银子不等,售价分为受众不同,价格为十两到百两不等,中间出去雇佣费用,日常开支,及其许可范围内的胭脂损耗,每盒胭脂的纯利润十分可观……”底下众人开始喝茶看热闹,黎叔冷着脸坐在一边,没有帮腔的意思,余掌柜受到鼓舞,挑衅地说:“按照收支记录,胭脂铺这个月汇总的纯利润是一万八千五百六十三两,按说本月胭脂的卖出量十分可观,却对比上个月的利润还少了五千两,世子,您看看,问题出在了何处?”
林砚瞥了他一眼,将众人讥讽的表情看在眼底,拿着笔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账本,每一日每一时段每一笔订单的收支和利润计算都写的很清楚。但是同样也非常零散,若非是专业的帐房先生,在计算利润之前,光是事前的归纳整理工作都十分庞大,余掌柜现在突然让他计算一个月的利润,还要查漏补缺找出问题,分明是故意刁难。这时,方映雪进来送茶,堪堪将余掌柜挑衅的话听得清楚,又看到林砚拿着笔挥毫不下,借着送茶的时机看了一眼,颇为无语。不过是初中的利润计算题目,哪里有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