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舞看来,玄孚就是颗长腿的臭鸡蛋,走到哪儿都有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追着,让人厌烦。他的马车从燕南街慢悠悠地过去,一直奔西转到玄妙观山门下,又慢悠悠地转回来,嗡嗡嗡地走过。 真正的世外高人,玄舞见过不少,这些人便是有些古怪性情,也没有一个会像玄孚这等虚张声势。他们不愿显名于人前,更愿意做隐于市或林的隐者。世人心蒙尘土,对身边真正的大能视而不见,却对这等徒有虚名之辈趋之若鹜! 庆幸这宅子深,否则姑娘的午觉都得被他们嗡嗡醒了。 “大人,这位大师一圈圈的,是在干什么?”府上的看门人好奇地问。 靠在内门框的玄舞摇头不语。已经过去的马车车帘被风吹起,玄舞看到车里边的玄孚正回头看过来。这秃驴生得一副糊弄人的模样,让玄舞想上去将他的脸揍成墙上的丝瓜花! 玄舞看着这家伙就不喜欢,练武之人最信直觉,她觉得这厮一定不是好人,他这一圈圈的,定没安好心。玄舞转头吩咐玄澄,“去弄张京城的街道图,将这秃驴走过的路径详细标注出来,姑娘醒了或许要看。”
京城街道地形图并不是谁都能有的,但这难不倒暗卫,他们手里莫说京城的街道地形,就是朝内三品以上大员的府邸内哪间屋子做何用途,他们都一清二楚。 小暖睡醒后果然问起玄孚,玄舞将图纸递给她,“姑娘请看,这是玄孚今日走的路径,他吃了左相的闭门羹后,出城未到李家庄就返回了,再进城后也没敲别家的门。”
小暖仔细看着玄孚走过的路径,唤道,“风露,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贺风露上前仔细看了看,“这路径凑成的图形看着有点儿眼熟,弟子去把守一师兄叫过来?” “守一忙着呢,不必去打扰他。左右后晌无事,咱们去玄妙观走一遭。”
小暖站起身,“春花,取道袍。”
春花取了道袍出来,小暖一见眼睛就亮了,新的! 春花解释道,“因为您又长高了,所以夫人吩咐棉坊的绣娘为您新缝制了两身。第四庄和城中府里各放一套,以备不时之需。”
瞧瞧,自己的丫鬟都会用成语了呢。小暖美滋滋地伸开双手,让绿蝶和春花帮她更衣。 不是她懒不愿自己更衣,而是她身边天天围着四五个丫鬟,这些人恨不得连茶水都替她端着,不让她们做,她们就摆出一副“姑娘又嫌弃我了”的模样,所以小暖也就由着她们了。不过说实话,这样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虽然听着很颓,但滋味真的不错。 “这布料的颜色很正也很均匀,是哪家染的?”小暖低头看着身上舒服的深青色,问道。 铺子和家里两头顾的绿蝶回话,“是赵家的染坊,赵少爷又招揽了几位染布好手,赵家染坊的工艺日渐精进,已经能跟京城的大染坊一较高下了。”
这才两年的功夫,赵家染坊从零做起能达到如今的规模,赵书彦是下足了本钱,也费尽了心思的。赵书彦总是刷新小暖对大周商人能力的认知,他真的真的非常出色。 绿蝶又道,“跟咱们棉坊合作的染坊,除了赵家外,最好的要数登州方家,其次才是登州齐家。”
要知道,登州齐家在刺绣、织布和染布这些行当中已经营了几十年,两任皇商,实力非寻常可比。 看来,方家这两年发展也很快。小暖甩了甩舒服的袍袖,赵书彦若与方芸玲结成连理,就是强强联合,两家的生意都会更上一层楼。 可惜,赵夫人并无此意,而赵书彦……小暖摇摇头,大步向外走去。 燕南巷离着玄妙观不算远,小暖坐在慢悠悠的马车上还未看完半本早朝议事邸报,便到了。 待贺风露挑开车帘,小暖居然见到师兄王怀充候在车边,连忙下车道,“九清怎敢劳烦师兄亲自相迎。”
“我刚送走一位香客,就见师妹的马车上山了,所以才在这里候一候你。”
玄妙观的观主王怀充看着小暖身上的道袍,连道两声妙哉。 小暖与王怀充虽不是亲师兄弟,但王怀充是她师姑师无尘的弟子,除了七师兄张玄清外,诸多师兄弟中,小暖与他打交道最多,自然也不会与他见外。她抬袖子转了一圈,问道,“师兄觉得怎么样?” “这布料是上等细棉吧?青色非常正!这款式若是放在店中售卖,当受士大夫青睐。”
王怀充羡慕道。 道袍的款式与寻常服装并无太大差别,多为宽衣大袖。大周的文人士大夫也喜着道袍,觉得“道家者流,衣裳楚楚。君子服之,逍遥是与”,王怀充刚刚送走的香客,着得便是青色道袍,但他那件与九清身上这件比起来,真是差太多了。 道袍,以青为主。因为在道家观念里,青为东方甲乙木,乃泰卦之位,具青龙生旺之气,为东华帝君之后脉。服青,是道门正宗。 小暖再染看明白了师兄眼里的喜爱。这位师兄生活节俭,不重外物,自己身上的道袍能入他的眼,小暖也很开心。随着师兄往里走时,小暖言道,“等过几日,我让守纯给师兄送两身来。师兄什么时候想要道袍,想要什么款式,尽管派小道童去棉坊提一句。师妹别的不多,就布料有的是。”
这话听着太提气了!王怀充知道这位师妹家底殷厚,便不客气地应了,“愚兄过些时日要回一趟上清宫,待玄崖师兄见了我的道袍,怕是立刻就杀到棉坊来了。”
小暖笑得极为欢快,“师兄有所不知,师妹的霓裳布庄已经开到了安仁城中,为的就是方便师门中人置办衣裳。师兄这里有的,师姑和大师兄那里也都有。”
上清宫位于安仁县边上,安仁不算富庶,小暖把店开到那里,定不是为了赚银子。 王怀充望着玄妙观的殿牙上的神兽,真诚地道,“师伯常说,他收的九个弟子,属师妹你最有孝心最争气,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咱们师门这一辈弟子一十五人,我们十四个加起来,都不及九清你有头脑。”
“这却不尽然。”
师祖又新收了个集佛道于一身的小家伙,等他长成了会是什么样子,小暖十分地期待。 王怀充只当小暖客气,也未多言。请她入后院的静房后,王怀充才问起她的来意。 小暖取出街道图,“这是玄孚今天出门走的路程图,风露觉得眼熟,师兄看看是否有什么蹊跷。”
佛道之争从未停歇。玄孚进京后,王怀充接了师伯的令,要他在气势上不能轻易输给玄孚。王怀充知道师伯在意的不是声望和面子,造势是为了坐实玄孚的本事,已经强到引起了道门的重视,好尽快迎景清师兄下山。 王怀充接过地形图仔细看了一会儿,为师妹解惑,“风露看着眼熟,是因为玄孚走出的这路径,乃是真气正行图。”
啊哈? 小暖仔细看了又看,她每天跟着贺风露修体练气,对体内真气运行还算了解,但这个一点也不像吧…… 贺风露却立刻反应过来了,“小师姑,京城各处建筑是依据先天八卦之位而设,若是将这些建筑依主次和属性看做人之脏腑,那么道路就是经脉。玄孚今日走的,正是十二经脉之海——冲脉,这厮没安好心!” 王怀充抚须赞道,“风露果然聪慧,一语中的。”
啊哈哈? 不甚聪慧的小暖,更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