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着病体为方家筹划将来,方家却给方挽秀相看人家!她这费力不讨好的,又是为了谁?! 太后颓然躺在榻上,只觉得浑身冰凉,声音嘶哑,“我哥临终前我答应了他,一旦景征登位,只要我活着一日便照拂方家一日,临死之前,也要将方家安排妥当。”
太后的胞兄是因建隆帝而丧命的,太后对方家愧疚颇深,所以这些年她对方家极为照顾。缠绵病榻时念念不忘地只有两件事:将来谁继承大统、方家如何安置。 大哥的两个儿子,长子方书钰敦厚无能,只能当个太平候;次子方简荣虽被她强推到了六部尚书的位子上,这几年虽攒了些家业,却没做出什么显耀的政绩,待她去后,尚书的官职怕也保不了多久。 大哥的儿子们指望不上,孙子们还看不出苗头,太后能想的办法就是给方家找个长久的靠山。 严晟看似无情却最重情,跟他一起长大的乌羽被他护着,生了他就不闻不问的华淑被他护着,小暖这个生长于乡下的一无是处的丫头入了他的眼,也被他护着。 挽秀入了晟王府,只要能生下一儿半女,看在血肉的份上,严晟也会护方家一个周全。 他们怎么就看不到这一点呢!大哥,我终是无法完成对你的承诺了,太后疲惫地闭上眼睛,不想管了。 宁侯太夫人也知此举伤了太后的心,跪在床边嗫嚅道,“嫂子也不想这样,可这是子安的意思。”
书钰的长子方子安,原在都水监任个闲差,两年前外放为官。他前几日送信回来,说他能外放历练,全赖晟王从中斡旋。千叮万嘱祖母不要再听太后的将方家女塞入晟王府,若惹恼了晟王,方家就真的完了。 方子安还说,给他十年时间,他定能撑起方家。 还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见想进晟王府的女人死的死伤的伤,方挽秀的母亲吓坏了,跪求婆婆给女儿一条活路,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太后不想再见大嫂,挥手让她退下。 听闻太后吐血,建隆帝立刻前来探望。太后自是不肯说方家一句不好,却也说不好小暖的一句不是,只觉心中憋闷疼痛,竟生生将自己憋得昏厥了过去。 得知太后晕了,华淑放开小暖的手,“太后应不想见我,你过去看看吧。”
小暖没动地方,“皇祖母醒来见了儿媳,估计又得厥过去。”
“怎么回事儿?”
秦氏担忧。 被华淑抱在怀里的小草也问,“姐,你干了啥?”
“我什么也没干。”
小暖把方才的事儿讲了一遍,“太后急急召了宁侯府的人进宫,就是想在咱们出宫之前把这事儿定下来,想必是宁侯府那边出了什么岔头吧。”
闺女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坐稳呢,太后就急着给女婿塞侧妃,真是太不厚道了! 不过当着小暖的婆婆的面,秦氏不敢说啥不好听的,忍着气道,“太后说得也对,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该找个人帮你照顾严晟。”
小草惊讶,“可是姐夫不用人照顾啊,他连姐姐身边的春花秋月都从房里赶出来了。”
听了这话,小暖婆媳两个都笑了。华淑道,“晟儿的确不喜旁人伺候,且由着他去,不过小暖。”
小暖立刻应道,“儿媳在。”
“再过两个月,你的身子重了后,能让丫鬟们做的就不要亲自动手。”
小暖点头应下,秦氏两眼星星地望着华淑,“小暖能给您当儿媳妇,真是八辈子修来的服气。”
小暖连忙道,“我娘说得对。”
“我娘和我姐都说得对。”
小草紧跟上。 被这样暖暖的一家子围着,华淑觉得自己才是幸运的。方才在永福宫,见小草形影不离地护在自己身边,李皇后还说小草看着跟她女儿似的。 其实女儿若还活着,论年纪该跟小暖相仿,她的琴棋书画一定比小暖好,但若为人处世、治家理事,一定不及小暖。能有小暖这样能干的儿媳,不只是晟儿的福气,也是自己的福气。 华淑的盈盈美眸落在小暖的肚子,真想能看着孙儿降生,亲手抱一抱他。可是,她该没这个福气了。 这时,三爷带了华安歌进宫拜见母妃。华淑见了侄子,自是有问不完的话。 可建隆帝盯得非常紧,只让华安歌在重华宫待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有太监来催他出宫了。 华安歌只得留下一大堆礼品,随着表嫂一家出了宫,三爷则去了慈宁宫。以前她嫔位低,家兄不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往宫里送东西,送银票珠宝都要经过晟儿的手,现在她为贵妃,家兄的礼品可以直接送过来了。 待侄子走后,华淑让人将他带来的东西抬进殿中,箱子打开见到兄长给她准备的贺礼,眼泪便一滴滴滚落。 无他,只因这里都是她喜欢的东西。她少时爱吃的点心瓜果、爱玩的小陶人、爱看的书、她作的诗词……一件件一本本都是大哥的关怀,华淑看得撕心裂肺。若不是看到这些,她都忘记自己也曾登山访月,也曾春野拾羽。 一道宫墙一个人,便将她与大哥隔在了两处,生不能相见,只盼死后还能重逢。 建隆帝从慈宁宫过来,见自己的美人已褪去华服,发髻松松挽就,眼角微微含愁,心情便不爽了,冷哼一声,“更衣!”
华淑上前为他脱去龙袍,“家兄送来臣妾写的一些诗词,圣上想不想看?”
建隆帝闻言,立刻来了兴致,“哦?取来。”
华淑取出一叠厚厚的诗稿,呈到建隆帝面前。建隆帝一看就笑了,“淑儿的字也曾如此稚嫩。”
华淑含笑,“但臣妾那时,却觉得自己的字已赛书生王羲之了。”
看着美人柔柔的笑脸,建隆帝托住她小巧的下颚,感叹道,“朕该在淑儿出生那年便南下将你带回,置金屋藏之。”
华淑身子一颤,将头轻轻靠在建隆帝手中,目光一片清冷。 若是知道他会南下,华淑一定早早划烂了自己的脸,站在湘子桥头,将他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