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软跟着宁河去往养心殿。到了门口，宁河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朝着安软摇了摇头，“安女官，皇上让你跪在门口。”

安软心里早有猜测，卫质珩肯定很生气，不会就那样饶恕自己，她面色平静的跪在了门口。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她这些年下跪的次数太多，偶尔会在潮湿的地面跪上许久，膝盖跪的时辰长了，安软能明显的感受到一股尖锐的难以忍受的疼痛。可是没办法，她在这宫中没有任何依靠，一切都要靠自己撑下去。再撑一会儿，多撑一会儿，她就能撑着出去和弟弟团聚了。今日天色不好，阴云密布，笼罩着整个皇宫喘不过气，暑热从地面冒出来，只不过跪了半个时辰，安软就浑身暑热难耐，难受得紧。“安女官……安女官，皇上宣您进去说话。”

宁河走了过来，扶着人站起来。安软道谢，把自己从宫外买来的一顶青玉玛瑙烟嘴和一盒琉璃暖玉棋子偷偷递给他，“劳烦宁总管了。奴婢出去的时候看到这两件东西就想到了宁总管，您之前用的烟袋不是摔坏了一个烟嘴，这个烟嘴正正好给您。”

”唉，这可使不得。”

“拿着吧，也是奴婢的一番心意了。这些日子多谢宁总管照顾奴婢，奴婢都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安软的会处事让宁河笑眯眯的接了过去，给安软推开了门，压低声音说道：“玥贵妃今日早晨回宫，一进宫就气冲冲的跑到了养心殿找皇上。昨晚安女官你没回来，皇上生了好大的气，若不是淑妃娘娘突然赶来，皇上准备让侍卫去宫外抓你回宫。”

安软心神一凛，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多谢宁总管。”

养心殿的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关上，安软深吸一口气，慢步走进去。高座上没人，卫质珩坐在一侧软榻上闭目养神，榻下跪坐着安玥，正在一下下摆着团扇。四个角落摆着一大块冰，有屡屡凉意顺着风拂面而过，很是凉爽惬意。殿内熏香是安软未曾闻过的，却有点熟悉，想来是制香局近日新研制的，还带着安玥身上的脂粉香。“奴婢叩见皇上。”

安软在距离两人五步远外跪下，胳膊伏地，头也跟着伏下去，久未听到声音，她跪地不起。“哎呀，皇上，姐姐进来了呢。”

安玥一边给卫质珩扇着风，一边居高临下的瞪着安软，可惜安软跪伏在地，看不到她的恨意。安软其实觉得有些好笑。她离开安府不过去医馆了一趟，没耽搁什么时候就进宫了，谁知道安玥落水之后差点丢了命，这么着急赶进宫，想来是为了在卫质珩面前恶人先告状罢了。“爱妃，你姐姐来了，你待如何？”

卫质珩总算出了声，缓缓从软榻上坐起，靠在那儿懒散的姿态，狭长眸子看不清情绪。安软却分明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刺向自己，像要把她整个人刺穿。“依臣妾所言，姐姐目无尊长，又狠毒陷害姐妹，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啊！臣妾不知道皇上为何同意姐姐出宫了，姐姐才会如此对待臣妾……”卫质珩听了这话，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目光多次落在安软身上，然后一把把安玥拉到了自己身上，一同挤在软榻上，他笑得邪媚狂肆，“好啊，爱妃说如何处置她，朕就如何处置她。”

安软捏了捏搭在地上的裙摆，这身衣裳还是她当初进宫的时候穿的那一身，是卫质珩在街上花银子买了她之后给她买的一身。这几年进宫之后没机会出去，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宫内的标准，昨日出宫才发现自己的东西少之又少，什么都带不走，也什么都留不下。安软神色有些恍惚，她出神的想着自己出宫之后到底去哪里，又会过怎样的生活……“姐姐？姐姐，皇上叫你呢，你怎么不吭声？难道还有什么不满？”

安玥几句话把安软给叫回了神，她没听到他们如何处置自己，只随口答道：“奴婢遵旨。”

养心殿内气氛有好一瞬的凝滞。安玥气得牙根痒痒，她故意和皇上说了那么多，结果安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甚至无视了她？安玥护甲掐进手心，她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转头娇俏的朝着卫质珩撒娇，“皇上，您看姐姐心真大，我们在这儿说如何处罚她的狠毒跋扈，她却丝毫不在意，根本没把您放进眼里，臣妾真是为姐姐感到惭愧。”

安软差点忍不住翻了翻眼皮。她做什么事儿需要安玥替她感到惭愧？更何况她自己并不觉得惭愧。卫质珩死死盯着安软，眉眼黑透。眼梢之下一抹浅浅的淡红，暗藏狠酷戾气，这眼神让坐在他旁边的安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安软，你是否把爱妃推下水，差点让她丢了性命？”

卫质珩冷声质问，“抬起头来，回答朕！”

安软轻轻吸了口气，维持自己的温婉娴静，缓缓抬头，目光从安玥身上一晃而过，落到了卫质珩脸上。男子怒目，神色是她所熟悉的暴戾和烦躁，每次他看到自己都会觉得不耐，隐隐带着厌恶，安软都明白。“是。”

她轻轻回答，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安软知道，就算自己说了，卫质珩也会罚她。“好，好好。”

卫质珩似乎是被气得狠了，连说了三声“好”，他猛地砸了手边的茶盏，朝着自安软训斥：“宫女安软，残酷狠毒，陷害姐妹，妄图害死朕的爱妃，罚去辛者库洗完三日内宫中各殿的衣物。”

这还是安玥想出来的法子。安玥被推下水，也想让安软尝尝碰水的滋味。唯一遗憾的是皇上对她这个姐姐还是太过宽容了一些，这么多次饶恕，怎么就不能直接把人杀了……安软磕头谢恩，恭顺得毫无怨言。卫质珩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更重了几分。他发现安软就是有这个本事，无论怎么罚她她都会坦然接受，甚至连句解释求情的话都没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